第二十二章(第3/6頁)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你好福氣。”

“這我也知道。”程家元停頓一下,“——妒忌我不?”

“神仙姐姐被人追走了,說完全不妒忌,肯定是假話。”

程家元嘴巴一撇:“怪你自己。”

“曉慧也是好女孩。這世道,好女孩追走一個少一個。讓剩下那幫兄弟哭去吧。”

臨到家前,陶無忌接到胡悅的電話:“聊得挺好?”他道:“虧得你現在是他女朋友了,否則還真聊不起來。”電話那頭笑了一下:“為了你們的友誼,我也算盡心盡力了。”陶無忌道:“別沒良心,人家程家元對你多好,坐出租車連公交卡都給你備好,就差喂你吃飯了。”胡悅嘆道:“倒也是。我現在每天起床都不用定鬧鐘,他準時打電話過來,還不是在家打的,人等在樓下,牽個氣球飄到我窗口,上面如果畫著笑臉,就說明是晴天,哭臉就是下雨,不哭不笑就是陰天。我洗漱的時候,他跑去買早點,等我上車,豆漿是燙的,生煎底下那層皮也是脆的。拿根針管紮進生煎裏,把醋灌進去,好吃又方便。還不用餐巾紙,小毛巾團好放在保溫杯裏,拿出來還是熱的。相當周到。”陶無忌哦的一聲:“看不出,小程原來是老手。”胡悅正色道:“跟老手新手沒關系。關鍵還是我比較討人喜歡,怨不得人家這樣。”

兩人說笑著,歡快的氣氛像咖啡表面那層拉花,漂亮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能蓋住底下的晦澀,還有欺騙作用,好像是為了錦上添花,逗趣似的。陶無忌那句“為什麽和他交往”就在嘴邊,卻終是說不出來。立場不對,時間也不對。若是當場問也就問了,開玩笑也好,朋友間關心也罷,都說得過去。現在再問就有些奇怪了。孤男寡女深夜煲電話粥,本就曖昧,插科打諢一番倒也罷了,有些話題卻是無論如何不能碰的。像雷區,一踩就麻煩。

陶無忌囁嚅了半晌,換個說法:“會和他結婚嗎?”

“這問題有點兒傻。”胡悅直截了當,“21世紀了,我們也還年輕。”

“必須承認,程家元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陶無忌一錘定音的口氣。

“說得也是。他告訴我,他媽媽光是存在銀行的定期就有四五百萬,還不包括房子、車子、股票、保險和理財產品。”

“姑娘,你墮落了。”陶無忌搖頭。

審計配合紀檢,進駐浦東支行不到一周,便有了結果。老關、老馬被揪出來,地下錢莊加單據造假,個人財產中至少有兩百多萬說不清來歷。除了兩人,還牽涉到一個業務部的副科長、一個風控部的資深幹事。做好做歹都要有個產業鏈,街頭行騙都要有個撬邊模子(方言,意為商家找來假裝顧客的人),否則不成氣候。據說這條線在浦東已是有些名氣了,黑道白道公的私的都有,屬於經營得比較成功的。旁人都感慨,老關、老馬在行裏業務不算突出,撈偏門倒是把好手,可見S行委實是藏龍臥虎。這事與上次廣州分行的case儼然有了呼應,重要崗位的負責人或是資深員工長期不交流,給了某些人可乘之機。總行那邊下文,要嚴肅整頓。苗徹是上次的主審,兩案並一案,一周內務必拿個可行的報告出來。他叫來陶無忌,感慨:“現在審計工作不把您帶上,心裏都沒底。”換了別人,陶無忌立刻便嘲回去,彈皮弓又快又準,唯獨對著苗徹不敢,只是傻笑,嘴上道:“領導覺得我哪裏做得不好,請明示。”苗徹嘿的一聲:“這種俏皮話說得沒名堂。過分謙虛就是驕傲,黃梅天都澆不滅您頭上那團紅得發紫的火苗。”

陶無忌細辨苗徹的語氣,應該還是褒多於貶的。浦東支行這趟,其實談不上多少技術含量,查證取證一氣呵成,沒費什麽事,看不出水平。苗徹對陶無忌滿意,倒不全在公事上頭,還有細節方面的處理。幾天前,蘇見仁跑來找苗徹,三句兩句便透了底,說匿名信是他寫的:“主要就是出口惡氣。這招還是他教的,我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苗徹無話可說,只是問他有什麽證據。蘇見仁反問:“你見過天底下有不透風的墻嗎?反正等調查結果出來你就曉得了。”苗徹沒駁他,也沒順著他,破天荒邀他到家裏坐,把朋友送的明前新茶泡一壺,再開一袋花生。電視開著,四只眼睛盯著屏幕,什麽也沒看進去。其實這樣也好,想聊就聊,不聊就停下,電視做背景,有聲有色,也不怕冷場。茶是好茶,花生放久了,有點兒潮,別別扭扭的口感。蘇見仁剝了顆花生放進嘴裏,咀嚼,再喝一口茶,忽地,有些傷感。

“我現在真是沒朋友了。就算你再嫌棄我,我想來想去,也只能找你。”

苗徹撇嘴:“說得好像你以前朋友很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