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撥雲見日(第3/9頁)

宋慈看了一眼劉克莊手中的檢屍格目,道:“我查驗過劉扁的屍骨,他不是被燒死的,而是被毒死的。他頭足相就,狀若牽機,骨色發黑,以肋骨周圍的黑色最深,用銀器驗之不變色,乃是死於牽機藥中毒。牽機藥以馬錢子的毒為主,中毒之人毒入腦髓,毒發時會身體反弓,形似牽機。”說著看向羌獨活,“在劉扁死前幾天,羌大夫曾在劉鵲藥箱的暗格之中,發現了暗藏起來的牽機藥。劉鵲跟著劉扁去凈慈報恩寺時,是帶上了藥箱去的,這一點彌音可以證實。由此可見,劉扁遇害當晚,劉鵲是帶了牽機藥去的。”

韓侂胄一直一言不發地旁聽著,當聽到牽機藥被提及時,長時間神色毫無變動的他,眼角皺紋微微抽動了一下。

喬行簡道:“這麽說,是劉鵲謀奪醫書,用牽機藥毒死了劉扁,事後又放火毀屍滅跡,不承想火勢從禪房蔓延開來,最終將整個凈慈報恩寺燒毀?”

宋慈點頭道:“劉鵲覬覦醫書多年,持有牽機藥,被人目睹出現在火場附近,事後得到了醫書卻加以隱瞞,盡管他本人已死,無法找他對質,也沒有人目睹他殺害劉扁,但種種線索匯總在一起,用牽機藥毒殺劉扁的,應該就是劉鵲。”他環顧眾人,繼續往下說道,“劉扁無兒無女,他死之後,劉鵲作為他的族弟兼師弟,而且是打理過醫館整整十年的人,順理成章地成了劉太丞家的新主人。劉鵲不但從劉扁那裏得到了醫書,還得到了劉扁這份偌大的家業,甚至連劉扁的太丞之名也被他占了去,可謂是鳩占鵲巢。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直到前不久的正月十二,劉鵲突然被發現死在醫館書房之中。”

宋慈轉頭朝貼有封條的書房看了一眼,道:“喬大人查驗過劉鵲的屍體,我也查驗過,確認劉鵲生前吃下過砒霜,是死於砒霜中毒。當時書案上擺放著一個圓形食盒,經喬大人查驗,食盒裏的糕點都下了砒霜。”他看向被許義押著的桑榆,“這一盒糕點,是桑榆姑娘送來的。桑榆姑娘名義上是來道謝,感謝劉鵲救治了桑老丈,實則是為了確認一件事。桑榆姑娘來自建安縣東溪鄉,十年前建安縣峒寇作亂,官軍分道進剿,其中一支官軍途經東溪鄉時,竟然劫掠百姓,殺良冒功,桑榆姑娘的父母和兄長皆死於官軍之手,她雖大難不死,但從此家破人亡,只能跟著家中奴仆桑老丈四處流亡,相依為命。當年率領這支官軍的將領名叫蟲達,當時劉鵲就在蟲達軍中做隨軍郎中。這支官軍在桑家燒殺劫掠時,劉鵲也參與到其中,被桑榆姑娘和桑老丈親眼看見了。”說著向桑榆和桑老丈道,“二位,是這樣吧?”

韓侂胄聽宋慈提及蟲達率軍劫掠百姓,殺良冒功,眼角皺紋又是一抽。劉太丞家眾人聽說劉鵲參與過劫掠,除了居白英外,無不露出驚詫之色。

桑榆想起父母兄長倒在血泊中的慘象,面有悲色,這悲色之中,又帶有深深的仇恨。桑老丈點頭道:“宋大人說的是,當年禍害桑家的那些亂兵裏,就有劉鵲。當時其他亂兵叫他劉二,還笑話他是治病救人的郎中,居然也來劫掠。”

“桑老丈前些日子臥病在床,劉鵲與貼身藥童黃楊皮前去診治。桑榆姑娘和桑老丈一見劉鵲,覺得與當年那位劉二實在很像,但也只是覺得很像,畢竟相隔十年,當年又只見過一面,並沒那麽確定。”宋慈說道,“桑榆姑娘之所以做了糕點上門道謝,便是為了確認劉鵲是不是當年參與劫掠桑家的劉二。當時桑榆姑娘給劉鵲看了一張寫有‘十年前,建安縣,東溪鄉’的字條。劉鵲一見之下,將桑榆姑娘請入書房閉門相見,承認了自己參與劫掠的事,說自己這些年痛悔萬分,向桑榆姑娘悔罪道歉。他還問桑榆姑娘是不是來報仇的,如果是,他願以死謝罪,還說在他死後,求桑榆姑娘不要再傷害他的家人。”

桑榆想起當日見劉鵲時的場景,點了點頭。

“除了對桑榆表達過死意,劉鵲當天還有過不少反常之舉。黃楊皮曾提及,當天劉鵲看診病人時,時不時便會嘆氣,這種情況過去很少見。後來劉鵲又去祖師堂祭拜皇甫坦,要知道很快便是上元節,到時醫館裏所有人都會祭拜祖師,劉鵲卻突然獨自一人提前去祭拜,這是以往沒有過的舉動。再後來,劉鵲去了鶯桃夫人那裏,見了劉決明。劉鵲可以說是老來得子,對劉決明這個獨子看得比什麽都重,每天都會抽空陪劉決明玩耍,很是寵愛疼惜。可那天劉鵲卻一反常態,教起了劉決明認字練字,其間要求極為嚴格,稍有認錯寫錯,不但打手懲罰,還要重認重寫,直到全然正確為止。劉鵲離開時,很是不舍地摸著劉決明的頭,又再三叮囑鶯桃夫人照顧好劉決明,好似他以後再也見不到劉決明一般。”宋慈說完這番話,目光落在了鶯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