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撥雲見日

“韓太師當真會來?”

“他一定會來的。”

酉戌之交,天已黑盡,劉太丞家燈燭齊明,宋慈等在醫館大堂之中,身邊的桌子上擱著一口木匣,劉克莊和辛鐵柱分立左右。劉太丞家的所有人,連同奴仆在內,全都聚集在此。聽聞宋慈將在今夜破案,除了閉目坐著、盤捏佛珠的居白英,其他人都在交頭接耳,暗自猜測兇手是誰。

劉克莊挨近宋慈耳邊,這般一問一答後不久,醫館大門外響起了成片的腳步聲,接著一大群人進入了醫館。

來人不是韓侂胄,而是喬行簡。喬行簡由文修和武偃隨同,帶著包括許義在內的一大批提刑司差役,押著桑榆、桑老丈和白首烏等人,來到了宋慈的面前。宋慈朝桑榆看去,桑榆也向他望來,兩人目光一對。宋慈微微點了點頭,桑榆這一次沒有回避他的目光,望著他,眼眸深處透著信任。

“宋慈,我本想著三日期限太短,還怕你難以破案,沒想到你只用了兩日。”喬行簡道,“想著你或許要傳喚審問,我便把與本案相關之人,全都帶來了。還有之前幾次驗屍的檢屍格目,也全都拿來了。”說畢,文修便上前一步,奉上幾份檢屍格目。

宋慈向喬行簡行了一禮,道:“喬大人思慮周全,多謝了。”說完,他伸手接過檢屍格目,交給了身邊的劉克莊。

“此案牽連甚廣,一旦開了這個頭,再想結束,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喬行簡壓低了聲音,“你可要想清楚了。”

“喬大人之前說過的話,我從未忘過。”宋慈應道,“我想得很清楚。”

喬行簡點了點頭,在宋慈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走向一旁的凳子坐了下來。

又過了一陣,忽有金甲之聲由遠及近,不一會兒,一隊甲士沖入醫館大堂,守住大門和後門,在大堂裏滿滿當當地站了一圈。

劉太丞家眾人只見過差役上門查案,還從沒見過這麽多披堅執銳的甲士,免不了為之吃驚,便連一直閉目坐著的居白英也翻開了眼皮,朝沖進來的眾多甲士看了看,手中盤捏的佛珠為之一頓。

繼這隊陣勢威嚴的甲士之後,一擡轎子停在醫館大門外。韓侂胄從轎中下來,由夏震隨行護衛,進入了醫館大堂。

喬行簡當即起身,上前行禮,宋慈也跟著行禮。

韓侂胄沒什麽表示,從二人的身前走過。早有甲士擡來椅子,韓侂胄坐了上去,嘴裏吐出三字:“開始吧。”

宋慈拱手應道:“遵太師之命。”他目光一轉,看向在場眾人,“本月十二清晨,劉太丞家的管家石膽趕到府衙報案,稱劉太丞死於醫館書房,府衙司理韋應奎率先前來查案。與此同時,喬大人到任臨安,微服察訪,在凈慈報恩寺後山接手了一起無名屍骨案,後又聽聞劉太丞家發現命案,便趕來此處,一並接手了劉太丞的案子。這兩起案子看似毫無聯系,實則關聯甚大,只因凈慈報恩寺後山發現的那具無名屍骨,其左臂尺骨存在一處骨裂,這處骨裂已有愈合跡象,可見死者生前曾斷過左臂,再加上在挖出屍骨的地方,發現了一段燒過的紫檀木,以及一塊獅子狀的玉飾,前者對應劉太丞家用於接骨正骨的紫檀通木,後者則是當今聖上賜給劉太丞家原主人劉扁的獐獅玉,而劉扁死前兩個多月恰好摔斷過左臂,其身形也與無名屍骨相符,由此得以證實,這具無名屍骨便是劉扁。劉扁曾在宮中做過太丞,後來的劉太丞劉鵲,其實從未有過太丞的經歷,只是承接了劉扁的名頭而已。有此關聯存在,喬大人出於對我的信任,將這兩起案子交給了我,命我兩案並查。”

宋慈說到這裏,向喬行簡看了一眼,接著道:“先來說劉扁的案子。劉扁與劉鵲乃同族兄弟,一起師從皇甫坦學醫。這位皇甫坦是個麻衣道士,歷經高宗、孝宗、光宗三朝,多次應召入宮看診,曾治愈顯仁皇太後的目疾,受高宗皇帝禦賜‘麻衣妙手’金匾,算得上是一代名醫。白大夫曾提及,皇甫坦生前著述過醫書,”說到這裏,他向白首烏看了一眼,隨即又向居白英看去,“居老夫人也曾對我說過,皇甫坦著有醫書,書中載有各種用藥精簡卻靈效非凡的驗方,這部醫書在皇甫坦死後,傳到了劉扁的手中。劉扁生前也曾著述過醫書,收錄了各種獨到的驗方。同樣的,劉鵲也著述了醫書,也是收錄了諸多驗方,這些驗方都是用最少的藥材治最疑難的病症,並命名為《太丞驗方》。師徒三人,皆著有醫書,而且都是收錄各種驗方,可見三人的醫書是一脈相承,或者可以說,三人所著的醫書,其實本就是同一部,是皇甫坦著書在前,劉扁和劉鵲增刪在後,成了所謂的《太丞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