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撥雲見日(第2/9頁)

高良姜聽到此處,皺眉道:“師父的《太丞驗方》,是他老人家親自所著,宋大人的這番猜測,只怕有些主觀臆斷了吧。”

“說起醫術,高大夫乃劉鵲首徒,想必知之甚多。”宋慈道,“試問高大夫,著述一部傾注畢生心血、共計五部十六篇的醫書,還是在白天看診病人、晚上才能著書的情況下,只用一個多月,便能接近於完成嗎?”

“這個……”高良姜被問得有些啞口。他心裏清楚,一個多月的時間,充其量也就四五十個晚上,別說著述醫書,便是在紙上隨意寫字,要寫夠五部十六篇的字數,恐怕也是極難。

“高大夫說我是主觀臆斷,這話其實沒錯,想必諸位心中,多少也有此想法。還請諸位少安毋躁,過得片刻,我自會拿出實證,證實我方才所言。”宋慈環顧醫館大堂,說道,“十年前,聖上禦賜了這座宅子給劉扁,劉扁將其開設成醫館,當時還在做隨軍郎中的劉鵲從軍中去職,來到臨安,襄助劉扁打理醫館,這一打理便是十年。按理說,劉鵲師從皇甫坦,醫術就算比不上劉扁,那也不可能差,大可以自立門戶。可他卻甘願寄於劉扁籬下,哪怕六年前劉扁已不做太丞,回到了劉太丞家,劉鵲仍然沒有離開,究其原因,是他覬覦皇甫坦傳給劉扁的那部醫書。”

高良姜當即爭辯道:“師父不可能做這種事……”

“這些事是居老夫人親口所言。”宋慈向居白英一擡手,“高大夫若不信,大可問一問居老夫人。”

手中的佛珠一頓,居白英不等高良姜開口,說道:“不錯,這些事是我說的。”

高良姜扁了扁嘴,臉色不大好看。

宋慈接著道:“劉鵲有此居心,劉扁是有所察覺的,是以他將所著醫書隨身攜帶,正是為了防備劉鵲。後來劉扁死於凈慈報恩寺的大火,白大夫曾說劉扁的醫書隨火焚化,沒能留存下來,實則不然,這部醫書並未毀於大火,而是落入了劉鵲手中。只是劉鵲隱瞞了此事,對外宣稱劉扁所著的醫書已毀。”

“師伯著述醫書的事,醫館裏的人都只是聽說,卻沒人見過,這醫書究竟有是沒有,壓根沒人知道。”高良姜道,“一部沒人見過、說不定本就不存在的醫書,宋大人卻如此篤定是師父得到了它,怕是有些武斷吧。都說宋大人為人公允,據實斷案,難道就是這般據實斷案的嗎?”

“既然高大夫一再質疑,那我之前提到的實證,看來只好提前拿出來了。”宋慈走到辛鐵柱的身邊,那裏擺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擱著一口木匣。這口木匣是宋慈今晚帶到劉太丞家來的,此前一直放在桌上,辛鐵柱從始至終站在桌邊,似乎是在看守那口木匣。宋慈將木匣打開,裏面裝著一冊書。他將這冊頗為厚實的書拿了起來,示與眾人,只見書皮上赫然題著四字——太丞驗方。

《太丞驗方》突然出現,令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尤其是高良姜和羌獨活,神色之驚訝無以言表。二人見過劉鵲的《太丞驗方》,雖沒有機會打開翻閱,但書冊是何模樣,二人是知道的。二人認得真切,無論是書冊的大小尺寸,還是書皮上的題字,都是記憶中《太丞驗方》的樣子。宋慈手中拿的,正是自劉鵲死後便消失不見的《太丞驗方》。

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下,宋慈神色淡然地打開《太丞驗方》,隨手翻頁道:“這部《太丞驗方》,前後五部十六篇,共出現了三種筆跡,分屬於三個不同的人。書中收錄的驗方,用藥都極精簡,雖是三人所著,卻能看出是一脈相承。”他走向白首烏,先請白首烏辨認書中的筆跡,再讓高良姜和羌獨活辨認筆跡,又讓黃楊皮、遠志和當歸等人看了。眾人都認得其中兩種筆跡分別屬於劉扁和劉鵲,另一種筆跡與祖師堂中皇甫坦自畫像上的題字相似,應該是出自皇甫坦之手。如此一來,宋慈之前的那些主觀臆斷,因為《太丞驗方》的突然出現,全都得以證實。

“師父的醫書,怎會在大人這裏?”宋慈拿出《太丞驗方》已有片刻時間,高良姜的驚訝卻絲毫未減。

宋慈沒提《太丞驗方》從何得來,而是繼續之前的話題,道:“這部醫書從皇甫坦傳與劉扁,此後便被劉扁隨身攜帶,從不示人,直到一年多前的中秋前夜。那一夜凈慈報恩寺的彌音和尚來到劉太丞家,請劉扁去給住持德輝禪師治病。當時彌音只請了劉扁一人,劉鵲卻以劉扁左臂有傷、行醫有所不便為由,主動跟了去。是夜,劉扁為了照看德輝禪師的病情,留宿於禪房之中,劉鵲則是住進了廂房。後半夜大火從禪房開始燒起,當第一個發現著火的彌音趕到時,禪房已被大火吞噬。禪房與廂房之間隔著寺中僧人居住的寮房,按理說這部醫書被劉扁隨身攜帶,應該跟隨劉扁毀於大火才是,可它卻被住在廂房的劉鵲得到,可見當夜起火之前,劉鵲應該去過禪房,從劉扁身邊拿走了這部醫書。事實也是如此,當夜彌音發現起火的前一刻,曾目睹劉鵲返回廂房,也就是說,起火時劉鵲不在廂房,而是外出過。因此,劉鵲有極大的殺人放火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