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師府掘屍

宋慈踏入韓府大門時,已是這一天的午後三刻。

韓府與豐樂樓、望湖客邸一樣,也是位於西湖東岸,府內碧瓦朱甍,高樓廣宅,比之吳山南園雖有不足,卻也較宋慈此前去過的楊岐山宅邸恢宏得多。韓府外有甲士護衛,內有家丁巡行,可謂戒備森嚴,若非韓侂胄差夏震來請,宋慈只帶許義一個差役,怕是連韓府的大門都進不了,更別說入府打聽蟲惜的事了。

許義是頭一次來韓府,一路上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上一口。他不被允許深入府內,進入韓府沒多遠,便被夏震安排留在一處小廳。宋慈也是頭一次來韓府,卻泰然自若,在夏震的引領下,來到了背倚西湖的花廳。

夏震在花廳門外通傳,說宋慈已帶到。門內傳出韓侂胄的聲音:“進來。”夏震這才開門,請宋慈入內。

花廳之中,韓侂胄開軒而立,手持一柄寶劍,正迎著窗外天光,細細地揩拭劍鋒。當宋慈進入時,他忽然舞動寶劍,淩空虛刺兩下,激起淩厲風響。他很是滿意地捋了捋胡須,將寶劍還入鞘中,掛回墻上,這才轉回身來看著宋慈。

“見過韓太師。”宋慈行禮道。

韓侂胄點了點頭,在上首落座,示意宋慈坐下說話,道:“三日期限已去一日,宋慈,蟲娘沉屍一案,你查得如何?”

宋慈在身旁一只方椅上坐下,應道:“此案千頭萬緒,眼下尚無眉目。”

“別人被我這麽一問,哪怕事無進展,也是揀好聽的話說。”韓侂胄身子微微向後一靠,“你這麽回答我,就不怕我追究你辦事不力?”

“查案只講真相,是什麽便是什麽,宋慈不敢隱瞞。”

“好一個‘是什麽便是什麽’。”韓侂胄語氣微微一變,“那你奉命查蟲娘一案,為何不去查蟲娘的死,卻去查一些不相幹的案子?”

“我所查之事,皆與蟲娘之死息息相關。”

“可我聽說你放著蟲娘一案不管,卻去查其他角妓的死,還是一個大半個月前就已死去的角妓。”

宋慈上午才在蘇堤上打撈起月娘的屍體當眾查驗,沒想到韓侂胄這麽快就知道了,心想定是韋應奎回府衙後,稟報了趙師睪,趙師睪又來韓侂胄這裏告了他一狀,應道:“此角妓名叫月娘,與蟲娘同出於熙春樓,關系極為親近,也都沉屍於西湖之中,兩案或有關聯。”

“大半個月前,金國使團還沒有來臨安,這個月娘的死,怎麽會與蟲娘的案子有關?你可不要忘了,還有兩天,金國使團就要北返。留給你查找實證,將金國副使定罪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宋慈卻道:“金國副使未必便是此案真兇,真兇或許另有其人。”

韓侂胄輕咳了兩聲,道:“這些個金國使臣,在我大宋犯了命案,居然還敢以查案為名,公然幹涉案情以圖脫罪,真是膽大妄為。我大宋早已今非昔比,他們如此肆行無忌,還當是過去的大宋嗎?”說到這裏,不禁想到過去幾十年裏,大宋向金國稱臣稱侄,但凡有金國使臣到來,大宋這邊一向是遠接高迎,皇帝宴請,宰相宴請,都亭驛每日好吃好喝伺候著,金國使臣在臨安城中可以隨意出行,無論去哪裏都是耀武揚威,跟皇帝出巡一樣威風,每當金國使臣離開臨安時,大宋還要贈送一大堆綾羅綢緞、寶馬良駒和黃金白銀,相反大宋使臣出使金國,卻是備受冷遇,有時甚至連飯都不夠吃,還要自掏腰包才能吃飽。他哼了一聲,道:“今日早朝之後,聖上單獨召見我,特意問起蟲娘的案子,說大宋自有法度,縱是金國使臣犯案,亦當查究不赦。宋慈,朝野上下北伐呼聲日盛,北伐已是勢在必行,你是聰明人,聖上的意思,想必你能明白。”

宋慈當然明白,他眼下應該做的,就是查找所謂的實證,將完顏良弼定罪下獄,以彰顯今日大宋之威嚴,提振他日北伐之士氣。可是他道:“宋慈蒙聖上厚恩,破格擢為提刑幹辦,自然明白身上重任,身為提刑,便該沉冤昭雪,查明真相,令有罪之人服罪,替無辜之人洗冤。”

韓侂胄臉色微微一沉,很快恢復如常,頷首捋須,道:“你有此心志,也不枉我在聖上那裏請命,令你來接手此案。往後兩天,你少查一些不相幹的事,盡早查得實證,將蟲娘一案的真兇揪出來。”

“宋慈明白。”宋慈拱手領命,忽然話鋒一轉,“我有一事,還望太師告知。”

“何事?”韓侂胄道。

宋慈惦記著蟲惜一事,原本打算來韓府尋一些家丁、仆人打聽,但此時韓侂胄就在眼前,他臨時改變了主意,打算直接問韓侂胄,道:“太師府中有一婢女,名叫蟲惜,不知她現下可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