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遮掩的死因

臨安城南,太尉府。

自打去吳山南園赴宴歸來,楊次山便臥病在床,已有兩日了。這兩日裏,官居太尉的他告假在家,朝中官員竟沒幾個前來探望,換作以往,探望的官員怕是多到連門檻都要踏斷。今時不同往日,北伐呼聲高漲,韓侂胄在朝中一手遮天,他政見一向與韓侂胄相左,再加上嶽祠一案令楊家聲譽受損,自然沒什麽官員敢在這時候來與他親近。比起韓侂胄的吳山南園之宴,幾乎所有朝中高官都爭相前去赴宴,如今的太尉府卻是門庭冷落,鮮有人往來。

楊次山久居官場,深明趨炎附勢的道理,對此並不放在心上,倒是妹妹楊皇後專門派來太醫為他診治,弟弟楊岐山也是每日都來探望,令他老懷大慰。

今日楊岐山也來了。此刻下人送來煎好的湯藥,楊岐山親口嘗過,確定湯藥溫熱適中,方才端至床前,親手喂楊次山喝藥。楊次山喝著湯藥,見一直擔憂他病情的楊岐山面有喜色,問楊岐山怎麽了。

“大哥,我在來的路上,聽說了一事。”楊岐山道,“那個三番兩次與我楊家作對的宋慈,今日被府衙抓起來了。”

楊次山拳眼抵嘴,咳嗽了幾聲,道:“宋慈不是奉韓侂胄之命,在查西湖沉屍的案子嗎?他為何會被府衙抓起來?”

“聽說韓侂胄只給了宋慈三天查案,宋慈為了能在限期內破案,居然捏造證據,逼人做假證,汙蔑韓?殺人,因而被抓了起來。他膽敢跟我楊家過不去,活該他有此下場。”

楊次山微微皺眉,道:“以宋慈的為人,當不至於此。你說他汙蔑韓?殺人,殺了誰?”

“聽說是韓府的一個婢女,是以前叛將蟲達的女兒,好像是叫蟲惜。”

“蟲達的女兒?”楊次山眉頭皺得更緊了。

就在這時,有門丁來報,說府外有人探望。

“什麽人?”楊岐山回頭問道。

“一個太學生,自稱是前吏部侍郎劉彌正的公子,叫劉克莊。”

“劉彌正?”楊次山道,“他不是好些年前已經貶官外放了嗎?”

“一個外官之子,也敢來太尉府探望,不見。”楊岐山此話一出,門丁應了聲是,便準備退下。

楊次山卻道:“讓他進來,在偏廳候著。”

門丁領命退下後,楊岐山不解道:“大哥,你病才稍見好轉,還未痊愈,太醫囑咐你要好生休息。一個外官之子,這時候來探望,一看便是有事相求,有什麽好見的?”

楊次山卻伸出手道:“岐山,扶我起來。”

太尉府的偏廳裏,劉克莊已等候多時。此時已是午後,一想到宋慈被抓去府衙已有兩個時辰,不知道此刻怎樣了,他就免不了擔心,在偏廳裏來回踱步。

一陣輕咳聲響起,楊次山在楊岐山的攙扶下,緩步來到了偏廳。

方才還焦躁踱步的劉克莊,此時立馬恢復了鎮定自若,上前行禮道:“太學外舍生劉克莊,拜見太尉。”

楊次山沒有任何表示,走向上首座椅,慢慢地坐下。楊岐山朝劉克莊看了一眼,略略皺眉,只覺得有些眼熟。

劉克莊走向茶桌,那裏疊放著六只錦盒。他拿起上面四只錦盒,一一打開,道:“學生聽聞太尉抱恙,特購得潞黨參、五花芯、紫團參及高麗參數支,望太尉能早日康復。”

潞黨參、五花芯和紫團參產自金國境內的河東潞城、陵川和壺關,高麗出產的人參更是稀少至極,要走海路才能運至臨安,這些都是諸參上品,常作為上貢皇室之物,民間甚是難得。楊次山向這些禮品瞧了一眼,看著劉克莊道:“你是劉彌正的公子?”

“是。”

“我與劉公素有舊交,他離京數載,可還安好?”

“家父在外數年,一切都好,只是常追憶故人舊事,多提起太尉高風亮節。學生入京求學時,家父特意囑咐,讓學生到臨安後,一定要記得來拜見太尉。”劉克莊這話倒是沒說謊,他來臨安求學時,劉彌正給了他許多錢財,讓他到臨安後,記得抽空拜訪那些與劉彌正曾有過舊交的官員,其中便有楊次山,只是他全然沒當回事,來臨安後我行我素,沒拜訪過任何官員,直到這一次來到太尉府。他說著將裝有上品諸參的四只錦盒奉上。

“劉公費心了,你來就行,這些禮品就不必了。”

劉克莊將四只錦盒放在楊次山身旁的方桌上,又打開剩下的兩只錦盒,裏面各有一幅書畫卷軸,道:“聽聞皇後娘娘精於經史,好於書畫,這裏有黃庭堅和李唐真跡各一幅,特來獻上。”

黃庭堅乃百余年前的書法名家,李唐則是高宗年間的畫院待詔,以山水畫聞名於世。楊次山沒想到劉克莊不但給他送禮,居然還給楊皇後送禮,所送之禮都是貴重之物,知他定然有事相求,而且不是小事,道:“你有何事,直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