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遮掩的死因(第2/12頁)

劉克莊將兩只錦盒放在方桌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太尉既然問起,學生不敢隱瞞。學生在太學有一同齋好友,名叫宋慈,他遭人陷害,蒙冤入獄,學生特來求太尉相救。”

楊岐山一聽劉克莊提及宋慈的名字,頓時想起宋慈破嶽祠案時,劉克莊就在宋慈身邊,難怪看起來如此眼熟。他臉色一沉,很是不悅。

“宋慈?”楊次山倒是神色如常,“是前不久那位破了嶽祠案的宋慈?”

“正是。”

“宋慈不是提刑幹辦嗎?”楊次山故作不知,“他怎會蒙冤入獄?”

劉克莊如實說了宋慈入獄的經過,絲毫沒有隱瞞這一切是他劉克莊輕信人言,心急查案,落入韓?設下的圈套所致。

楊次山聽罷,道:“宋慈入獄,你為何要來找我?”

劉克莊沒有提及宋慈留字一事,道:“時下朝堂上下,只有太尉能救宋慈。”

楊次山輕咳了兩聲,道:“你知道韓?是誰吧?”

“知道,”劉克莊道,“他是韓太師之子。”

“他不但是韓太師之子,還是獨子。”楊次山徐徐說道,“宋慈為人處事,我素有所聞,對他也算頗為欣賞,可他奉韓太師之命查案,卻查到韓太師府上,證據不足便妄言韓?殺人。韓太師乃股肱之臣,深得聖上信任,我雖是太尉,卻也無能為力。”又是幾聲輕咳,道:“送客吧。”

門外立刻有下人進來,請劉克莊移步。

劉克莊也不多言,向楊次山作揖行禮,道:“既是如此,那就叨擾太尉了,學生告辭。”

“這些東西,都拿回去吧。”楊次山指了一下身旁的六只錦盒。

劉克莊卻不上前取回錦盒,恭恭敬敬地退出偏廳,跟著下人,離開了太尉府。

但他不是真正地離開,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樓,於樓上窗邊落座,遠遠望著太尉府的大門,耐心地等待著。

劉克莊記得宋慈留給他的“太尉”二字,當時他稍加琢磨,便明白了宋慈的意思。此案牽連韓?,也就與韓侂胄扯上了關系。韓侂胄位高權重,年事漸高卻無後繼之人,韓?是他唯一的子嗣,就算殺了人,韓侂胄只怕也不會大義滅親,府衙的趙師睪又唯韓侂胄馬首是瞻,對韓?自然是各種枉法包庇。韓?一直將宋慈視作眼中釘,此番好不容易將宋慈下獄,定不會善罷甘休。眼下唯一有能力左右局面的,便只有太尉楊次山。楊次山是韓侂胄的政敵,在朝堂上屢遭韓侂胄排擠打壓,只因有做皇後的妹妹楊桂枝在,才不至於失了權位。可韓侂胄權勢日盛,說不定哪一天楊桂枝的皇後之位都難保,到時候楊次山也只有任其宰割的份。楊次山一向城府深沉,這樣的人必不甘心坐以待斃。如今韓?殺了人,好不容易有打擊韓家的機會,楊次山豈會輕易放過?宋慈雖然因嶽祠案得罪了楊次山,可那是私怨,朝堂政敵之爭,卻關系到身家性命,孰輕孰重,劉克莊相信楊次山比他更為清楚,也相信楊次山最終會出手搭救宋慈。

楊次山倘若要搭救宋慈,用不著公然與韓侂胄作對,只需派人通知楊皇後,請楊皇後在皇帝趙擴耳邊說上幾句話,讓趙擴下旨,命宋慈戴罪出獄,繼續查案即可。只要宋慈能繼續查案,一旦查實韓?殺人之罪,無論韓侂胄怎麽應對,對韓家都將是一大打擊。劉克莊深明此理,所以才在探望楊次山時,故意提出要給楊皇後送禮,他相信楊次山必能明白個中意思。

但劉克莊此舉也是在賭,或者說是宋慈在賭。倘若楊次山謹小慎微,不敢在此時對韓侂胄發難,那宋慈將難有獲釋之法。

劉克莊就這麽遠遠盯著太尉府的大門。太尉府位於城南,楊皇後所在的皇宮大內還在更南邊,倘若太尉府的大門打開,有人出來往南而去,就代表他賭對了。

劉克莊將手搭在欄杆上,手指“嗒嗒嗒”地不斷敲擊欄杆,如此等了良久,終於望見太尉府的大門打開,從中出來一人,快步往南去了。

“嗒嗒”聲戛然而止,劉克莊收回手臂,長籲了一口氣。一切都在宋慈的預料之內。面對望湖客邸極端不利的局面,宋慈在極短的時間裏,不但洞悉到韓?最想對付的人是他,想出以他自己攬下一切來換取劉克莊、葉籟、辛鐵柱等人的安全,還想到了解救自己的途徑。

“好你個悶葫蘆,平日裏看起來除了刑獄什麽都不懂,心裏卻比誰都明白,看得比誰都遠,我算是徹底服你了。”劉克莊這麽想著,拿起桌上一杯斟了許久的酒,微笑著一飲而盡,叫道:“小二,結賬!”

就在劉克莊入太尉府拜見楊次山時,遠在西湖東岸的韓府書房內,韓?正垂手立在一旁,挨著韓侂胄的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