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屍體身份確定(第4/7頁)

雲媽媽說到此處,冷哼一聲,道:“我一開始覺得她可憐,可自打她進了熙春樓,我就從沒見她傷心難過過。有一次我私下問起她從前的事,你猜她怎麽說?她居然說,害得她姨父一家家破人亡的那場大火,是她放的。她說姨父姨母只對自家兒子好,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給自家兒子,從不給她,還成天使喚她幹各種臟活累活,對她沒有任何好臉色。她趁姨父姨母一家睡著了,故意點燃漁網,讓整艘船著火,就是想把姨父姨母一家全都燒死。她怕事後被人發覺,竟拿燒紅的木炭燙傷了自己的腳,還故意跳進水裏再上岸,假裝自己是從大火裏逃得性命。她那時才八歲啊,一個八歲的小女娃,居然有這麽深的心機,當時可把我嚇得後背涼颼颼的,好幾晚都睡不踏實。”

宋慈聽得暗暗心驚,道:“那她在熙春樓這十年間,可還有什麽異常舉動?”

“那倒沒有,她說能離開姨父姨母,是她求之不得的事,還說我肯出錢買她,她心裏當我是恩人,所以才不對我隱瞞,把所有事都對我說了。她當時跪在地上給我叩頭,求我不要去報官,也不要把她送回去,還說以後會把我當親娘來奉養。在熙春樓這十年裏,她一直還算安分,沒鬧出什麽動靜。可我總忘不了她小時候的事,她八歲就敢殺人放火,誰知道她長大了能幹出什麽駭人的事來?”雲媽媽語氣一變,“這小賤人嘴上說去凈慈報恩寺請香,說是要為我祈福,結果去了便沒回來。我當她私逃了,沒想到竟是死了,那可真是報應,活該她沒好下場。”她最開始說自己急著回熙春樓忙活,可一說起月娘的過去,卻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麽多話,說到最後,撫了撫自己的心口,好似心頭一塊壓了多年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你說月娘去凈慈報恩寺,是為了給你祈福?”

“是啊,她說我每日操勞太甚,擔心我累到身子,去凈慈報恩寺祈求我多福多壽。”

宋慈朝一旁的袁朗看了一眼。蟲娘曾經提到,月娘去凈慈報恩寺祈福,是為了祈求早日贖身,能與袁朗雙宿雙飛。顯然這一次祈福,月娘對蟲娘和雲媽媽各有一套說辭。

“這麽說,臘月十四那天,月娘是去了凈慈報恩寺,這才一去不回?”

“那當然,這事熙春樓人人都知道。這小賤人親口說去凈慈報恩寺祈福,去了就沒再回來,我派人找了她好幾天,一直沒找到她人。”

“難道月娘不是祈福後回到熙春樓,又被轎子接去望湖客邸,才一去不回的嗎?”宋慈說出這話時,緊盯著雲媽媽的臉,注意她神情的細微變化。

雲媽媽眉梢微微一顫,道:“這……這是誰說的?”

“你只管回答我,是與不是?”

“當然不是。”雲媽媽矢口否認,“我熙春樓的角妓,是有外出陪侍恩客的時候,可去的都是各大酒樓,從沒去過什麽旅邸。別說是臘月十四,便是其他任何時候,都沒角妓去過大人所說的望湖客邸。”

“那臘月十四晚上,熙春樓有角妓外出嗎?”

“有的,那晚琴娘出去過,去的是延定坊的春風樓,是城東的徐大官人派轎子來接她去的。”

“時隔這麽久,你還記得如此清楚?”

雲媽媽指著月娘的屍體道:“還不是讓這小賤人給氣的!她白天出去祈福,到了晚上還不回來,氣得我大發脾氣。我發脾氣時,琴娘正好被徐大官人的轎子接走,此事我記得尤為清楚。”

宋慈轉頭對許義道:“許大哥,勞你再走一趟熙春樓,把這位琴娘叫來。”

許義立刻便要領命而去。

“那倒不用,琴娘就在外面,我們是一起來認屍的。”雲媽媽說著一拍手,沖門外叫道,“琴娘,宋大人有事找你,你還不快些進來!”

偏廳外三個角妓中,那個身姿最為嬌小的角妓應了一聲,以絲巾掩著口鼻,不大情願地走了進來,看見月娘的屍體,又是一陣蹙眉。

“琴娘,臘月十四那晚的事你還記得吧,你去了……”

雲媽媽的話才開了個頭,宋慈卻打斷了她,問琴娘道:“臘月十四晚上,你可有外出陪侍客人?”

“臘月十四?”琴娘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瞧了一眼雲媽媽,似在等雲媽媽示意。

宋慈不給雲媽媽任何提醒串通的機會,吩咐許義將雲媽媽和袁朗帶出偏廳,只留下琴娘一人,道:“是什麽便是什麽,你如實回答。”

琴娘搖搖頭:“臘月十四那麽久了,大人,我早已記不清了。”

宋慈提醒道:“臘月十四是月娘失蹤的那天,她外出未歸,鴇母大發脾氣,你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吧?”

“原來大人說的是那天晚上呀。”琴娘恍然道,“那晚我是出去了,去春風樓伺候徐大官人。”她聲音嬌酥,尤其是說到“徐大官人”四字,手中絲巾一揮,眼波流轉,媚意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