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嶽祠案結案(第2/15頁)

哄亂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人人都望著宋慈,目光中透著疑惑。

“聚一堆柴火,鋪一層幹草,再點燃幾炷香,插於其上,待香慢慢燃近,引燃幹草,燒燃柴火,大火便能憑空燃起。嶽祠案中的兇手,便是運用此法,實現了隔空點火。”宋慈說道,“何司業遇害當晚,我發現嶽祠起火闖進去時,曾聞到一股香火氣味。最初我以為那是前半夜學子們祭拜嶽武穆時留下的氣味,後來在凈慈報恩寺後山,看到巫易墓前燃盡的香頭,我才想到兇手是靠燃香隔空點火,這才留下了那一絲香火氣味。今早各位來之前,我在嶽祠裏依此布置,堆上柴火幹草,點了幾炷長香,然後鎖上門,方才有剛剛那一場火。”

宋慈講到此處,停頓了一下,接著道:“臘月二十九一早,五更剛過,天未明時,太學司業何太驥被發現懸屍於嶽祠之中。事後驗明何司業死於他殺,又在何司業住處的窗縫中發現他本人的斷甲,證明何司業是在自己家中被人勒死後,再移屍至嶽祠,懸以鐵鏈,隔空點火,想偽造成自殺。可若真要偽造自殺,將何司業懸於其住處即可,何必大老遠移屍到嶽祠來,還特意用鐵鏈懸屍?其實早在四年前,嶽祠便發生過一樁命案,死者名叫巫易,是當時太學養正齋的上舍生,同樣是鐵鏈懸屍,同樣是現場失火。何司業一案,與四年前的巫易案極為相似,許多細節都能對上。由此可見,兇手將何司業移屍嶽祠,並不是為了假造自殺,而是為了模仿當年的巫易案。

“然而時隔四年,兇手何以要模仿這樁舊案?當年何司業、巫易,還有同齋的真博士、李乾,號為‘瓊樓四友’,彼此關系親密。可就是如此親密的關系,何司業卻為了這位楊菱小姐,與巫易大吵一架,還揭發巫易私試作弊,害巫易被逐出太學,終身不得為官,最終在嶽祠自盡。兇手不惜錯漏百出,也要按當年巫易的死狀來布置何司業的死,那是要把巫易之死原封不動地報還在何司業身上,若我猜測不錯,兇手這是在為巫易報仇。”言語間提及楊菱時,宋慈指了一下站在不遠處的楊菱,圍觀人群紛紛投去目光。楊菱黑紗遮面,目光冷淡,不為所動。楊岐山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兒,原本神色輕松的他,一想到女兒和巫易的事,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韓侂胄道:“照你這麽說,兇手為巫易報仇,莫非他是巫易的親朋故舊?”

“不錯,兇手正是巫易的親朋故舊。”宋慈道,“巫易家在閩北蒲城,死後葬在凈慈報恩寺後山。蒲城與臨安相隔頗遙,四年來,極少有親朋故舊到他墳前祭拜,每逢他祭日,常常只有真博士和楊菱小姐會去祭拜他。可是何司業遇害之後,我到凈慈報恩寺後山開棺驗骨時,卻發現巫易墳前多了三支燃盡的香頭,當時真博士和楊菱小姐尚未去祭拜過,可見祭拜之人另有他人。既然要祭拜巫易,想來該是巫易的親朋故舊,可奇怪的是,巫易的墓碑卻被搗毀丟棄,碑上所刻名字也被刮花,倘若是祭拜之人所為,似乎此人與巫易並非親朋故舊那麽簡單,更像是結有深仇大恨。”

“這是為何?”韓侂胄道。

“太師覺得奇怪?”

韓侂胄點了一下頭。

“不瞞太師,起初我也覺得奇怪,以為祭拜之人和搗毀墓碑之人不是同一人,直到後來我想明白了一點,才知道這是同一人所為,而且合情合理。”宋慈向不遠處的元欽看去,“元大人,當日我開棺查驗巫易骸骨時,你也在場。巫易的肋骨上驗出血蔭,證實巫易當年不是自盡,而是死於胸肋被刺,這你也是認可的。”

元欽點了點頭。

“當年查驗巫易的屍體時,元大人可發現他胸肋處有傷口?”

“當時屍體被大火燒焦,體表傷口無從查驗。”

“體表傷口雖無從查驗,但巫易死於胸肋被刺,現場該留有血跡才是。”

“當時嶽祠被燒成灰燼,現場哪還看得到血跡?”

“旁人看不到,那是不懂刑獄檢驗,可你身為提刑,只要你想,就一定能看到。”宋慈道,“嶽祠的地面是用地磚鋪砌而成,一旦沾染血跡,哪怕兇手事後清洗過,也只能洗凈地磚表面,地磚縫隙中卻難以清洗,定會有血液殘留。即便一場大火燒過,地磚縫隙中的血液也難以辨別,但還有血液浸入泥土,只需掘開地磚,以酒醋蒸土,血跡自然顯現。”

元欽略微想了一下,道:“你說的不錯,當年是我一時疏忽,以致查驗有誤,錯斷了此案。”

“當真只是一時疏忽嗎?”

“身為提刑,查驗疏忽,未能明斷案情,是我失職。此事我自會上奏朝廷,朝廷如何處置,我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