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死十三災上(第2/10頁)

竇占龍不在乎吃什麽,吃不吃他也無所謂,往往是心不在焉,或是一筷子不動,或是有一搭無一搭地劃拉兩口。傻哥哥則不然,雖說早已嘗盡了天下美味,但他在九河下梢土生土長,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見了河海二鮮仍是邁不開腿。他抄起筷子,抓過酒壺,黃魚配黃酒,撒開了一通招呼。傻爺這張嘴說話不利索,用來吃魚可行,一點兒都不糟踐,眨眼間魚骨頭魚刺堆得跟小山相仿,眼瞅著盆幹碗凈仍嫌不飽,又要了一大碗剛蒸出鍋的八寶飯,黏糊糊熱騰騰,吃完了一宿都不帶餓的。

待到傻哥哥撐得直打飽嗝了,窗外已是暮色四合、繁星點點。他跟著竇占龍這麽多年,關內關外、山南海北到處走,瞧見竇占龍一對夜貓子眼“骨碌碌”亂轉,便知道該幹正事了,剔完了牙一抹嘴頭子,嚷嚷道:“走走走,逮蛤蟆去!”竇占龍倒沉得住氣,抽著煙袋鍋子穩坐釣魚台,待至天色黑透了,這才叫店家過來,隨手掏出一錠五兩的銀子付賬。小地方東西便宜,這桌子酒菜攏共用不了幾個錢。竇占龍告訴店家:“多余的不必找了,只當是給你的賞錢。”店家臉上樂開了花,點頭哈腰地謝過賞,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張羅著再給二位客官泡壺香茶。竇占龍沖他一擺手:“別忙,銀子不是白賞的,我看這盛魚的青瓷碗不錯,你讓給我得了。”店中的青瓷大碗非金非玉,更不是官窯定燒,撒著狠兒蹦著腳要價也值不了一兩銀子,按說沒個不答應,店家卻覺得為難:“客爺,實話跟您說,這是山上的一個老道士給的。他欠了我不少酒錢,只得拿這個大碗頂賬,說是在正一觀中盛凈水用的,等他有了錢再來贖。”竇占龍問道:“他的碗在你店中押了多久?”店家撓著頭想了想說:“哎喲,怎麽著也得兩三年了。”竇占龍又問:“那他又來了嗎?”店家嘬著牙花子說:“來是來過幾次,可也沒提贖碗的事,欠下的酒飯賬倒更多了。”竇占龍笑道:“肯定是他自己也忘了,那你還擔心什麽?你天天拿它盛魚盛菜,保不齊掉地上摔碎了,何況我給了你五兩銀子,什麽樣的碗買不來?哪怕老道再找你來贖,你另還他一個名窯的,不也是一片誠心嗎?說到底也是他欠你,不是你欠他,有何為難之處?”開飯鋪的山民哪兒繞得過竇占龍,當時讓他幾句話說動了心思:“得嘞,既然客爺您看上這只碗了,那也算緣遇,碗歸您了!”

竇占龍跟傻哥哥出了飯鋪,牽上驢,拿著青瓷大碗到瀘溪河中洗了又洗擦了又擦,托到月光下邊一看,溫潤如玉、光可鑒人。當即舀了滿滿一碗河水,小心翼翼捧至身後的竹林之內,尋了塊較為平整的土台子,端端正正地擺上青瓷大碗。他吩咐傻哥哥蹲在一旁,稍後蛤蟆一到,便會蹦入碗裏,切不可輕舉妄動,只待他一聲令下,立馬反轉大碗扣住蛤蟆,然後再也別撒手了,只等他用褡褳來裝,甭管什麽天靈地寶,一旦進了憋寶的褡褳,那就沒個跑了。竇占龍交代完了,便打開身上的藍布褡褳,借著林深草密隱住身形,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袋鍋子。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周遭萬籟俱寂,聽不到山林間的蟲鳴,只聽得他煙袋鍋子裏火燎煙葉“噝噝”作響。等來等去,直等到後半夜,竇占龍的夜貓子眼忽然一亮,但見一道金光穿雲破霧下了山,快似流星、疾如閃電,卷著一陣勁風,咕嚕嚕如同虎吼、嘩啦啦又似龍吟,直奔竹林的方向而來。竇占龍走南闖北憋寶無數,最擅長觀形望氣,知道氣者天地之精也,天靈地寶身上的瑞氣各有不同,或分大小、或為陰陽,他看出金光中寶氣直沖九霄,實在非同小可,也自吃了一驚。不容他多想,倏然間,金光已然落在了土台子上。竇占龍定睛看去,金光中裹著一只三條腿的小蛤蟆,口中銜了一枚老錢,眨巴著小眼睛蹦了三蹦,隨後吐出老錢,湊到碗邊喝水。兩條腿的活人遍地都有,三條腿的蛤蟆是真不好找!竇占龍看準了時機,立即招呼傻哥哥動手。傻子真是不白給,他跟竇占龍搭夥走南闖北,論著憋寶的勾當,那也是輕車熟路了。只見傻子跌跌撞撞躥到土台子跟前,抓起大碗就往下扣,他也是取寶心切,這一下使上了吃奶的力氣,只聽“啪嚓”一聲,大碗扣了個四分五裂。緊跟著金光一閃,小蛤蟆蹤跡不見,僅有一枚外圓內方的古錢掉在原地,上鑄“落寶金錢”四字。傻哥哥是“炸糕上籠屜,走油帶撒氣”,懊惱自己失了手,不僅沒逮到金絲蛤蟆,還打碎了這麽好的一只大碗,兩眼直勾勾盯著那一堆碎瓷片,嘴裏頭不住念叨:“怪我嘍!怪我嘍!”竇占龍也沒想到金絲蛤蟆跑得這麽快,看來要拿住這個小玩意兒,尚需再費一番周折,不過有落寶金錢在手,不怕引不出三足金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