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草莓娃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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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初,“10·18”系列殺人案的偵破工作完全陷入了僵局,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在原地打轉。陸行知也沒有找到草莓娃娃。專案組裏沒人提起即將到來的春節,對重案在身的警察們來說,那不是個喜慶的日子,常常是個冷冰冰的期限。他們排查了巨量的嫌疑人,結果卻毫無所獲。時間越長,局裏隊裏的壓力就越大,衛崢嶸作為專案組主要責任人,越來越焦頭爛額。這段時間衛崢嶸像個爆竹,一點就爆。身邊的人如履薄冰,恐怕一不小心點了撚子。

排查工作循環往復,日益繁重,剛剛參加工作的實習刑警也天天上街。一個年輕小刑警上交的工作報告馬虎了點兒,被衛崢嶸指著鼻子罵。從字跡罵起—你這寫的什麽東西,是中國字嗎?小學畢業了沒有,把你們語文老師的臉都丟光了!他罵著把報告扔到小刑警身上,重寫!小刑警大氣不敢出,撿起報告要走。衛崢嶸又說,回來!他還沒罵過癮—你以為光字兒寫得難看嗎?這還是小問題!嫌疑人三個人證,怎麽只核實了兩個?小刑警慌忙說,第三個人證去外地了,手機不在服務區,我馬上打電話。小刑警看看衛崢嶸,想走不敢走。衛崢嶸說,熄火了嗎?我給你發動發動?衛崢嶸擡起腳作勢要踢。小刑警拔腿就跑。

陸行知和朱刑警坐在一旁,背著身兒聽老衛訓人,面面相覷。朱刑警長嘆一聲說,說句難聽的,現在除了發個新案子,很難有突破了。他說完就後悔了,連聲呸呸。

衛崢嶸罵完,突然風風火火往外走,出了門又叫了陸行知。陸行知擔憂地看看朱刑警。朱刑警說,肯定又是去現場。

一有空,衛崢嶸就往現場跑。柳夢和杜梅被發現的那兩間平房,他反復地勘察,恨不能把墻拆了,一塊磚一塊磚地審問。先去了柳夢案現場,衛崢嶸蹲在房間地上,目光像探照燈似的一寸一寸掃視每個角落,尋找可能遺漏的蛛絲馬跡。

這回終於有了新發現,或者說是新的靈感。衛崢嶸看見墻角有個殘破的蜘蛛網,問陸行知,這個蜘蛛網一直在這兒嗎?陸行知不記得了,說,得對比一下現場照片。衛崢嶸之意不在蜘蛛網,在乎的是蜘蛛網裏的內容。他指著蜘蛛網說,這是不是只蚊子?陸行知看了看網裏的昆蟲屍體,不敢確定。衛崢嶸說,裝起來。陸行知依言拿出一個物證袋,問衛崢嶸裝蜘蛛網還是裝蚊子。衛崢嶸說,廢話!我要蜘蛛網有什麽用?萬一蚊子咬了兇手呢?血型就有了!

陸行知這才明白衛崢嶸的清奇思路,他看看衛崢嶸,只見他一臉疲憊,眼睛放光,好像有點兒魔怔。陸行知提醒他說,案發已經是秋天了,恐怕……衛崢嶸說,秋天的蚊子咬人更狠!裝!

離開柳夢案現場,又往杜梅案現場奔。剛走到巷口,衛崢嶸就炸了。幾輛推土機正在工作,這條街巷眼看就要被推平了,發現杜梅屍體那間房子已經變成廢墟了。衛崢嶸沖過去,登上推土機駕駛室,把鑰匙拔了,沖著司機吼道,誰讓你們推的?這是命案現場!司機還以為來了個瘋子,趕緊從駕駛室逃了出去,怕被打。

衛崢嶸看著一地瓦礫,鼻子都氣歪了,質問說,誰讓你們推的?把你們負責人叫來!司機們莫名其妙,有人問同行的陸行知,這人是誰,哪兒跑出來的?陸行知很尷尬,給他們看了警察證,走上去扯扯衛崢嶸,悄聲說,師傅,這個現場已經釋放了。法醫呂師傅、霍隊和分局領導都簽了字的。衛崢嶸說,混蛋!陸行知又說,你也簽了。

衛崢嶸一口氣憋回去了,使勁回想著自己是不是簽過這個字。陸行知仿佛看見了一個氣球漸漸脹大,隨時要爆。諾基亞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聲音是從衛崢嶸兜裏發出來的。衛崢嶸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氣兒突然泄了,對陸行知說,你回隊裏吧,我去一趟南大。看來來電的是白曉芙。

衛崢嶸拿上裝著蚊子屍體的物證袋去了南大。陸行知自己回到隊裏,霍大隊也在,正跟朱刑警說話,看見陸行知,往他身後瞅了瞅,問,自己回來了?老衛呢?陸行知說,去南大白老師那兒了。

霍大隊和朱刑警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似的。霍大隊說,這段時間老衛沒少拿你當出氣筒吧,別在意,老衛急了,誰都是出氣筒,局長也照轟不誤。朱刑警接上話說,也就倆人是例外,一個他兒子,一個白曉芙。陸行知對兩人的關系早有覺察,一肚子好奇,試探地問,衛師傅跟白老師……關系不一般吊?

提起這個話題,霍大隊來了談興,擺出揭秘的架勢講道,不一般,十五六年前,差點就結婚了!那時候白曉芙還在讀大學呢,不知怎麽就看上老衛了。好了一年,眼看要談婚論嫁了,老衛響應國家號召,到山西當兵去了。白曉芙留了校,一直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