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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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五月中下旬,2010年的夏天將至未至,天氣慢慢有熱起來的跡象,空氣的通透性沒有春天那麽幹爽、明朗了,早上常有薄霧,讓醒來的人仿佛還在夢裏。

那個奇怪的夢境一直折磨著陸安寧,連著數日都沒有淡去,讓她心神不安。她放了學,回到家,在樓下紮好自行車,仍出著神,好像在白天裏夢遊。突然,一只呆頭呆腦的田園犬歡快地跑過來,拱她的小腿肚。陸安寧轉頭看見狗,眼中突然露出驚恐,叫了一聲,連忙跳開。狗也嚇了一跳,對意料之外的不友好感到驚慌,不住地吠叫。陸安寧厲聲說,走開!她脫下書包,攥在手裏,很是緊張。狗主人鄰居大爺拿著狗繩慌慌張張地過來了,先呵斥狗,回來!又對陸安寧說,安寧,不認識它了?陸安寧表情發僵,不知如何辯解,只好轉身跑開了。

她進了家門,扔下書包,先叫,媽。沒人應聲,楊漫不在。陸安寧走到桌前,輕輕打開楊漫的筆記本電腦。Windows系統隨著熟悉的音樂聲載入,她立刻打開舊瀏覽器,輸入搜索引擎的地址,網頁上卻出現了404打頭的幾個字符,網絡不通。她刷新了幾下,還是不通。陸安寧有點兒煩躁。

突然有人敲門,她急忙合上電腦,等了會兒,才過去開門。門外站著個大男孩,二十出頭的樣子,白皙文靜,五官端正,背著帆布挎包,提著一個塑料食品袋。男孩禮貌地問,是楊老師家嗎?陸安寧說,她不在,你是誰?男孩說,我是楊老師夜校的學生。

楊漫除了當翻譯,還到一家職業培訓中心教英語課。如果只靠翻譯掙錢,即使有陸行知每月拿出一半工資做撫養費,養陸安寧仍有些捉襟見肘。尤其陸安寧又要學小提琴,一把琴就好幾千。

男孩從帆布包裏掏出一本英文小說,《麥田裏的守望者》,遞給陸安寧說,楊老師的書,我看完了。陸安寧接過書,看到扉頁上有名字,的確是楊漫的。男孩又說,楊老師說要給我換一本《了不起的蓋茨比》。

陸安寧打量一下他,見男孩眉目善良,表情靦腆,又是老媽特意開小灶的學生,感覺沒什麽不放心的。她拉開門放他進來,說,你自己找吧。男孩進了門,站在門口問,換鞋嗎?陸安寧說,不用,我家不講究。楊漫不愛打掃,尤其不愛拖地,有時陸行知來了,才幫母女倆大掃除一番。

男孩到書架前找書。陸安寧看著他問,你也是學翻譯的?男孩說,不是,我學計算機,想拿個證,英語也得考。陸安寧聽見計算機三個字,眼睛一亮,忙問,你會修網絡嗎?男孩笑了,說,我就是幹這個的。陸安寧不認識他,但若是趙正明在也許對他有印象,4·30專案組成立那天,辦公室的寬帶就是他裝的。

男孩從挎包裏拿出個步話機似的小設備,插上網線試了試,說,應該是外面接口的問題。他轉身出了門,片刻又回來了,再打開筆記本電腦一試,網絡通了。陸安寧挺滿意,對這個救星很有好感。

兩人熟悉了些,男孩才問她,你是楊老師的……陸安寧說,她是我媽。男孩有點兒意外,說,看不出來,楊老師那麽年輕。陸安寧撇嘴說,年輕什麽呀,她都三十六了。男孩看到書架上擺著的陸行知一家三口的照片,說,你爸也挺帥的,可惜呀……後面的話又咽回去了。陸安寧使勁看了男孩一眼,問,你怎麽知道他們離婚了?男孩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該走了。陸安寧指指桌子上的塑料袋,說,別忘了東西。男孩說,那是給楊老師的。

男孩出了門,陸安寧打開袋子,發現裏頭是兩盒老婆餅,是楊漫最愛吃的甜食,常拿它當早飯。陸安寧自言自語說,媽,有人暗戀你了。她走到電腦跟前,打開百度,輸了一行字“1997年南都市老城區連環殺人案”。

這段時間,衛崢嶸天天跟著陸行知跑偵查,出租車基本沒拉什麽客。雖然陸行知每次都打表,下車時把票撕走,說月底統一報銷,可興許忙忘了。這個月衛崢嶸的收入缺了一大塊,他給胡海霞交錢時,提心吊膽,存折放在床頭櫃上,打算在她發現之前就出門。可拿著保溫杯還沒走出客廳,胡海霞的聲音就從臥室裏傳出來,怎麽這麽少?你這是一個月的還是一星期的,衛崢嶸?這嗓門大得讓他無法忽視,衛崢嶸只好解釋說,這也看運氣嘛,拉不著人,跑空車的時候多。胡海霞拿著存折從臥室走出來,嚷嚷道,別幹了!天天早出晚歸的,燒著汽油光拉著自己看景兒呢!不如跟我守著鞋攤兒去,還能替替我。胡海霞原來是三紡廠工人,下崗之後賣鞋,已經賣了小二十年了。衛崢嶸面有難色,說,我聞不了那皮革味兒……我趕緊出車去,正上班時候。不等胡海霞繼續發表意見,他匆匆出了門,上了車才呼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