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刀(2)

2

衛崢嶸在專案組接到郭勝利的電話,承認了他認識杜梅。衛崢嶸當即便去找他。陸行知收拾了東西,也要跟著去,卻被衛崢嶸阻止了。郭勝利那兒不是尋常地方,陸行知認為應該至少去兩個人,好有個照應。但衛崢嶸說,郭勝利這個人,認生。

衛崢嶸自己開車去了大富豪,到那兒已是晚上接近十點鐘。郭勝利這個人,他還是了解的,在他面前從來說一是一,從未把說出來的話又咽回去過。郭勝利的老家是周邊縣城的,父母是殺豬賣肉的,他從小跟著父親打下手,學著磨刀用刀。十五歲時,他初中畢業就輟學了,刀卻越用越熟練,一把肉刀磨快了,能連片二十斤羊肉片,胳膊也不酸。成年後他來了市裏,隨身帶刀給人看場子。長刀短刀切菜刀,到他手裏都是利器,後來刀具管制得嚴,他把一柄尺來長的精鋼鏟子磨快了,比刀還好用。但他從不隨意傷人,有人尋釁,他就露一手,立一個啤酒瓶子,鋼鏟一揮,瓶嘴整齊地削去一截,瓶子還能不倒。他重義氣,說話算數,很快在南都成了個人物。兩年前大富豪的老板退休,他便成了掌門人。

衛崢嶸到了大富豪,大廳裏燈火通明,人正多的時候。洗浴中心的大廳高大寬敞,墻面地面都是平滑溫潤的黃色大理石磚,進門就讓人感到濕熱撲面。

衛崢嶸跟接待員亮明身份後,很快來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這人是郭勝利的二把手,曲振祥,有個外號叫細蟲,帶著他往後走。曲振祥襯衣雪白,看起來圓滑和氣,倒有個公司白領的模樣。到了郭勝利辦公室,他敲開了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待衛崢嶸進去,他又反身出門,把房門帶上。他始終態度端正,動作得當。

衛崢嶸走到郭勝利的大班桌對面坐下。郭勝利早就在等他了,拿起桌上一瓶人頭馬,向衛崢嶸面前的玻璃酒杯裏倒了一指深。衛崢嶸“嘁”了一聲。郭勝利說,沒別的意思,新進的好玩意兒,您嘗嘗。接著給自己也倒上,說,我陪您。衛崢嶸說,好玩意兒,舍不得?郭勝利愣了一下,又拿起酒瓶,給衛崢嶸倒了個溜沿兒,能有二兩靠上。衛崢嶸端起來,喝了一口,咂咂嘴說,還行。郭勝利陪了一杯,說,您不讓叫大哥,也不是我同志,那我怎麽稱呼您?衛崢嶸說,衛公安。郭勝利說,衛公安,行,上次您問我的時候,我不知道她死了。郭勝利拉開腿邊的抽屜,轉眼手裏多了一把雪亮的短柄鋼鏟。衛崢嶸面不改色,端著酒杯的手穩如磐石。郭勝利伸出左手,平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說,小指不敬,中指不遜,我給您無名指吧。說著他將無名指單獨卡在桌沿上,右手掄起鋼鏟,就要往下切。衛崢嶸突然一揚手,玻璃杯子飛出去,擊中郭勝利持鏟的手,鋼鏟掉到了水磨石地板上,當啷作響。郭勝利有點兒難以置信。衛崢嶸冷笑說,當兵的時候,老子扔手榴彈可是軍區神投手。

門突然大開,細蟲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夥計呼啦啦進來了。細蟲叫了一聲大哥,一臉心系大哥安危的模樣。衛崢嶸根本不看他們一眼。郭勝利揮揮手,讓他們出去。幾個夥計退出,細蟲又恭敬地把門帶上。郭勝利對這個突發的戲劇性場面有些歉意,說,我說過,要是說謊,就給您一根手指。衛崢嶸開罵了,少他媽跟我來這套!我是人民警察,稀罕你一根手指頭?

再多說就是矯情了,郭勝利又拿了個杯子,給衛崢嶸補了一杯,意思都在酒裏了。衛崢嶸不接,冷哼說,我來,是為喝酒來的?郭勝利也不再勸,舉起人頭馬,對著瓶口咕咚咕咚灌。衛崢嶸看著他喝,止不住咽了下口水。郭勝利一氣兒喝完,把瓶子一扔,眼睛發紅地說,1993、1994年,杜梅跟我好過。那時候她在這兒上班,我還不是老板。衛崢嶸問,是你女朋友?郭勝利說,算。衛崢嶸說,她家是哪兒的?郭勝利說,東北的。她爸媽都不在了,就她一個。衛崢嶸又問,無依無靠的,後來怎麽不幹了呢?聽說招呼也不打,人間蒸發了。

郭勝利遲疑片刻,慢慢說,因為我吧。她一直想成個家,我那時候沒這心思,洗浴城活兒多事兒多,要擔著場子,不能有拖累。衛崢嶸像聽了個笑話,譏諷道,就你這…….還事業為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國家造原子彈呢!郭勝利看著眼前的桌面,一字一句說,是我辜負她了。衛崢嶸想試探試探他知不知道孩子的事兒,盯著郭勝利的臉問,她走有沒有別的原因?郭勝利遲疑了一下說,別的不知道。衛崢嶸追問,真不知道?郭勝利滯重地搖了搖頭。衛崢嶸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你說的這些事兒,對我屁用沒有。說完整整衣服,站起來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