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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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夢是歲月的連接。在那個年深日久的夢裏,年輕的郭勝利穿過大富豪洗浴城的廳堂走廊,腳步輕捷,和迎面而來的人打著招呼。他走到內部辦公區,在一扇門前停下,透過門上的一塊玻璃朝裏看。裏面是員工休息室,只有杜梅一個人在。她披著長頭發,穿著長裙,身姿纖秀,正把換下的衣服搭在衣架上再掛進衣櫃。郭勝利默默注視著她,目光溫柔。突然,一個男人從門後走出,無聲無息向杜梅靠近。郭勝利大驚,轉了一把門鎖卻發現打不開。他急忙敲玻璃想提醒杜梅,但杜梅像沒聽見似的,還在朝著衣櫃,用發帶綁頭發。郭勝利使勁拍門,急得大聲吼叫,但杜梅卻頭也不回,聽而不聞,任那個男人的背影靠近著。郭勝利心急如焚,拍門的動作更大,震得他手疼。只見男人走到了杜梅身後,舉起一把榔頭,猛地敲了下去。

郭勝利在辦公室沙發上醒了過來。他恍惚地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手指在眼角抹了抹,抹去了一滴淚。

1997年12月底,專案組辦公室墻上的白布單地圖旁邊又加了一塊布單,排查範圍擴大了。幻燈機照著,陸行知和老杜在新布單上畫街道圖。老杜邊畫邊跟陸行知聊,問他,聽說你愛人是英語專家?陸行知笑笑說,不算專家,是英文翻譯。老杜說,那還不是專家!對了,能不能求你愛人幫個忙?我閨女今年高三,英語上想再加把勁兒,你愛人哪天有空,能不能指點指點她?帶著寧寧上我家去,我愛人看孩子,管飯!陸行知痛快地答應了。

衛崢嶸急匆匆走進來,問坐在奔騰486跟前的朱刑警,白小偉老家那邊回話了嗎?朱刑警正在玩電腦遊戲,機槍掃射著小飛機,說,沒呢,咱能量小,要不讓領導催催?衛崢嶸從郭勝利那兒回來,就給白小偉老家所在地的兄弟單位去了電話,問白小偉的情況,是不是犯過強奸案。那邊聽了很重視,答應調查了馬上回話。

霍大隊突然在門口出現,先招呼陸行知和老杜說,哎先別畫了。朱刑警眼疾手快關了電腦。霍大隊又轉向衛崢嶸,用商量的口氣說,明天市局來聽工作匯報,省廳也來人,這大會議室騰一下?衛崢嶸說,騰不了。霍大隊環顧四周說,總得有個地方開會,你看這…….不好看。衛崢嶸說,搞什麽形式主義,小會議室不能用?霍大隊說,坐不開嘛,再說,你當初說的可是兩周啊。衛崢嶸被觸到了痛處,炸了,語無倫次地說,我說兩周了嗎?說了嗎?……說了,行!我他媽吹牛了,我能力差,水平低!不幹了行不行?你趕緊撤我的職,我現在就回家躺著去!衛崢嶸奪門而去,把霍大隊晾那兒了。霍大隊搖著頭也踱出去了。在場的人面面相覷。

電話鈴響,朱刑警抓起聽筒,接電話說,孫大媽您好……他回來了?……行,謝謝您老,您就是我們的千裏眼……放心,交給我們辦!朱刑警放下電話說,黑虎巷的於海強露頭了。老杜放下筆,拍拍手整整衣服說,摘他去。陸行知問,於海強是幹什麽的?老杜說,流氓慣犯,我們大排查一開始就躲了。陸行知自告奮勇也要去,朱刑警說,不用,你守著大本營,我們倆抓他都抓熟了,手到擒來。

老杜和朱刑警去了黑虎巷。車停在路邊,朱刑警和老杜下了車,拿上手銬和警棍朝巷子裏走。巷子裏黑乎乎的,只在巷子深處有一個昏暗的路燈。

冬天夜裏涼,朱刑警縮著脖子說,咱們這兒也沒出過老虎,叫什麽黑虎巷?老杜地方掌故熟稔,給他解惑說,不是那個虎,是蝙蝠,北方有地方叫夜面虎。以前這巷子蝙蝠多,到晚上一群一群的。朱刑警皺著眉說,別唬我,我就惡心那玩意兒,老鼠它表弟似的。

他們走到一戶人家跟前,家裏黑著燈。朱刑警小聲說,我抄後面去。老杜說,我去。說完他提著警棍,沿著一條三尺寬的窄巷,繞向後墻。後面也是條巷子,更黑,一個路燈都沒有。老杜把住了後墻,聽見朱刑警叫門的聲音:於海強!開門!別裝不在家,我都看見你了!

片刻,老杜聽見院裏有腳步聲奔後墻而來,墻頭冒出一個人,“騰”地跳到了地上。剛落地,老杜就把他按住了,這人要掙紮,老杜用老熟人的口氣說,別動別動,海強,是我啊!別抵抗,乖乖的,省得上銬子。

老杜把這人提溜起來,喊,老朱,過來吧!突然,他覺得不大對勁,聽到巷子裏響起了汽車聲。這車沒開車燈,聽起來車速飛快,向著老杜兩人就撞過來了。老杜來不及躲,使勁把於海強一推,一股強烈的沖擊讓他離開了地面。

霍大隊、衛崢嶸和陸行知都得到了老杜入院的消息,他們心急火燎地趕到了醫院。到了手術室門前,看到朱刑警在那不停地原地兜圈子。霍大隊把他拉住,問,怎麽樣了?朱刑警說,不知道,搶救呢!霍大隊問,看清什麽車了嗎?朱刑警說,沒看見,我趕到那兒車早沒影了,就老杜趴在地上,胳膊腿都是軟的……朱刑警說著要掉淚,別過臉又要兜圈子。衛崢嶸問,於海強呢?朱刑警說,跑了!突然他甩開霍大隊的手,迎上兩個走過來的人,是老杜的愛人和他女兒。朱刑警拉住老杜愛人的手說,嫂子,你罵我、打我吧,我沒看好老杜。朱刑警哽咽了,杜嫂子臉色頓時煞白。霍大隊趕緊上去拉開朱刑警,給杜家母女寬心說,沒事兒,正在手術!老杜這身體,準沒事兒!他低聲交代衛崢嶸,你先帶他回隊裏,別當著人家母女倆哭哭啼啼。然後又對陸行知說,小陸,咱倆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