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4頁)

小老漢急忙把手指支在嘴邊。黃河平順著他的視線所及,就見玉米地中間有一塊不長莊稼只長草的小丘,小丘上長著一棵粗大的蓬頭柳樹。

一個放羊的光頭小孩兒正在樹邊“亂老蜓”:他一只手提著鞭子,用另一只手拿細柳條拴了只母蜻蜓當餌子,上下揮動,模仿著蜻蜓上下飛翔,嘴裏還在吆喝著“老綠老綠,老母兒在這兒喂……”引別的蜻蜓來配對兒,好用手中的鞭子去抽。眼看一只大個兒綠頭蜻蜓被引誘過來,黃河平的眼睛突然掃見,小老漢已經悄悄繞到了小孩的背後,小孩毫不察覺,正把手中的鞭子往空中一抖,響起了一聲炸鞭,蜻蜓折翅掉落,一時間散在周圍的綿羊也嚇得聚攏過來,發出咩咩的叫聲。

小孩兒正要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的嘴早被小老漢捂住,正要掙紮,被後邊的聲音喝道:“狗娃,你他媽沒長眼,我是小老漢兒。”那孩子扭過頭,馬上蔫了。小老漢看四周無人,指著身後不遠還氣喘籲籲的黃河平。

“這是你的一個叔叔,不要驚動地裏的人,跑回村給我拿兩套衣裳、十根蠟燭去,不要讓人知道,辦好了,你叔有賞。”小孩兒一溜煙跑了。

小老漢向黃河平介紹說,這一帶是一座明代大墓,墓頂不長莊稼。前些年村裏人念叨著“要想富,挖古墓,一夜成了萬元戶”。用洛陽鏟探明土層,找準墓頂打眼放炮,墓中的土貨一見光,香港澳門那邊的文物販子就像蒼蠅見血一樣飛過來,蹲在坑邊論價錢。

黃河平仔細觀察,只見這一帶的玉米果然種得稀稀拉拉,地上殘留著不少半尺寬的圓洞,有的舊洞已被泥土掩埋,有的新洞顯得四壁光滑,四周堆著新鮮的黃土,向下看去,黑乎乎的不見底。

“最深的坑有幾十米,上百米,每年青紗帳一起,村裏的盜墓人就過來鉆眼打炮。發現有公安和文物局的人來,小孩兒站在高崗上,遠遠看到就用響鞭提醒,人們全都拿著鋤頭假裝鋤地,其實地裏早就給挖得像篩籮筐一樣了。”

不大一會兒,小孩兒回來了,手裏拎了一個包裹,跑得氣喘籲籲地說:“村子裏到處是警察,拿著照片兒正找你咧。你可不敢回去,我把我叔叔的衣裳偷了出來。你快走吧,記住回來時,給我買個電子狗玩玩。”

待小男孩剛扭身離去,小老漢幾步躥上那棵大柳樹,伏在最高一根樹杈上,撥開柳葉窺探村內的情況。這一看不打緊,險些把小老漢嚇得從樹杈上掉下來。

原來,兩三百米開外的村邊不僅警燈閃爍,還停著十幾台掛著武警牌照的布篷運兵車,穿綠色軍服的士兵正列隊聽一名指揮員扯著嗓子布置任務,黑壓壓的估摸著少說也有幾百人,更可怕的還有大批穿藍服裝的警察已經向這裏走來。他們三個一組,五個一排,個個拎著家夥,有的還牽著氣勢洶洶的狼犬,排成密不透風的陣勢,像梳篦一樣搜索過來。小老漢眼尖,他看到,走在前邊領頭的就是在軌道邊抓自己的大個子警察。看來公安局今兒是動了大勁兒了,簡直就是個鐵壁合圍。

小老漢正思忖著,不提防頭頂樹梢上爆響了一槍,嚇得他手一松從樹上摔下來,差一點砸在向上舉頭張望的黃河平身上。

又是一陣半自動的點射,一簇簇柳葉撲簌簌地抖落下來,黃河平的臉頓時白了。

“你充啥雞巴大膽,把鬼引過來,咱可往哪兒跑?!”

話未落音,呼喊聲、鳴槍聲更加迫近,已經清晰聽到英傑的大嗓門在吼著,幾個穿警服的身影已在青紗帳中閃現,包圍圈越來越小了。

小老漢拎起包袱一把扯住黃河平,貓腰鉆入了身後的高粱地。兩人又是一陣沒了命的狂奔,很快來到了村後的一片曠野。

跟前,一條長龍似的路基蜿蜒至遠方,黃河平知道,這裏是通向黃河大堤運送石料的專用火車道,鐵軌的另一端連著隴海鐵路線,每年到防汛時節,有大批抗洪物資經過這裏運送。路基之外就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黃河灘塗地,灘地上抓地皮長著葛巴草,齊腰長滿了艾蒿、茅草和香椿樹,還有學名叫沙打旺的苦苦草和大片大片的田箐棵。只見近處的沙丘上有兩座孤零零的墳丘,周圍長著半人深的野草,地上不時有大蜥蜴在爬動。

“這倆墳,一座是一個國民黨當官兒的,一座是我哥的,兩個人按村裏規矩,不能入老墳,只有在這荒郊野地呆著。想當初,這兒是闖王李自成攻城的地方,因為梁州城墻又高又厚,扒了黃河來淹,城裏像灌了老鼠洞,死了不少人。一到天陰,就閃著鬼火,夜間膽兒再大的人也不敢到這兒來。”

“都啥時候了,你還有心說這些,是不是成心把我捆給雷子邀賞?”黃河平急得罵起來,因為他分明看到幾只狼犬似乎要掙脫繩套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