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郭煌醒來時,已是淩晨了。他頭有些痛,環顧四周,發現是一間封閉很嚴的簡陋小屋。室內光線微弱,外邊好像有人在走動,並且伴有模糊不清的竊竊私語聲。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是被綁票了。平時電視裏常看到這類鏡頭,八輩子也沒想到今天輪上了自己。在圈子內郭煌稱得上是天不怕地不怕,可遇到流氓匪類他心底裏卻有些發虛。一想到那些兇悍的綁匪不管錢財是否到手,最終會把人像宰豬一樣幹掉,他就像被千鈞巨石壓在了胸口,全身每個毛孔裏都往外冒涼氣。

可轉念一想,自己既非肥得流油的老板巨富,又沒有宿敵舊怨,只是一個舞弄文墨的畫家,綁他來究竟幹什麽呢?求生的欲望使他想判明這到底是什麽地方。細看屋子裏的擺設,他覺得有些眼熟,回憶起夏日裏曾到黃河邊的小村莊遊玩,村裏有很多類似的農家樂小店,前面是小餐廳,後面是設有臥榻的情人間,這是那些業余夫妻酒足飯飽後度蜜月的地方。他和白舒娜就曾經來過這些大同小異的消夏場所,難道這就是那些村莊中的一個嗎?他開始把耳朵貼在墻壁上向外聆聽,外邊風很大,隱約傳來樹林搖曳和濤聲拍岸的響聲。他嚇了一跳,原來這裏緊挨著滔滔的黃河!

他緊張得頓時屏住了呼吸:這裏僻壤荒村,人跡稀少,一旦遇害,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最後,被扔進黃河水裏,死了也說不清到底怎麽回事兒。不行,一定得想辦法逃出來,郭煌想著便下意識動了動肩膀,才覺得全身綿軟無力。

外屋的人聽到了屋內的動靜,門開處,探進來的人頭很快縮回去了,只聽有人說:“大哥,這家夥醒過來了。”

“哦,知道了,我看咱分頭幹活,你們去找一處晃灘去。”一個粗啞的南方口音說道。郭煌知道,這晃灘就是黃河淤地,處在黃河斷流的淺沼處,看似一馬平川,上邊還有鳥兒盤旋,可人踏上去,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就會沒頂,郭煌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還是你去,我來會會他。”一個尖嗓子說道,是本地口音。

這時,一個家夥進了屋,沒等郭煌看清面目,眼睛就被一條黑布給蒙上了,緊接著聽到三四個人的腳步陸續走到近前,其中一個把他從床上拽起來:“喂,聽好了,大哥問你話呢。”

“大畫家,可是有點對不住了,實在不得已才用這辦法把你請來。”尖嗓門兒慢條斯理地說,“把你請來,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想問你件事,再捎帶要點損失費。”

郭煌聽他這麽說,不那麽緊張了,但不知道他們究竟想打聽什麽,“你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身上可沒有國家機密。”

“咦?大難臨頭,這小子還有點幽默感哪,還算是個人物。”

“少插嘴!”尖嗓門兒厲聲喝道,而後把嘴巴貼在他的耳邊,冷冷地說道,“可是你有個人秘密,對吧?”

“我一個畫畫兒的能有什麽個人秘密。”郭煌嘟噥著。

“喲,你的秘密就在你的一對寶貝手上嘛,你難道不知道,你造出的畫值多少錢?這寶貝手差點沒有要了幾個兄弟的命。老實說,誰讓你畫的仿品?一共畫了多少張?這些畫都弄到哪去了?沒給公安局講的,在這裏都要吐幹凈。要知道,這裏也是法庭。”

尖嗓門突然變得惡狠狠的,並且咬牙切齒。

郭煌蒙了,他們怎麽會知道自己臨摹壁畫的事,而且還這麽具體。他定了定神,想摸摸對方的底:“請問你們是哪條道上的朋友,為啥偏偏對這件事有興趣?”

“嘿,你小子反過來倒成了奓翅兒雞了,告訴你,不把這事說個盤兒明,立馬綁你上晃灘,明白不?”

郭煌自幼在黃河邊長大,深知黃河面善心惡的性情。這黃河表面看如平波積水,實則下邊暗藏深瀾,特別是這半裸露的晃灘,他曾親眼見到有人陷入其中的可怕情景。那是一個背糧食的壯漢,為逞強涉水往船邊走,一下子踩在灘板上,一搖三晃沒到了腰部,面袋子脫了手,淤泥就到了胸前,要不是當時周圍有人,死了連個人影都剩不下。想到這裏心裏打了個寒戰,便有意虛張聲勢道:“我一共畫了三四十張,是給博物館留資料的。”

“好,你就說說你咋有這日天的本事,畫得連鬼佬兒都認不出來真假。”

“這個不難,用墓道裏的老土做底泥,刮下老墻上的墻皮做表層白粉,就是用儀器測,也和上千年老壁畫是一樣的結果。”

“這畫呢?咋能畫得和古人一個樣?”

“這個容易,我下過不少梁州的古墓道,臨摹過幾百張壁畫。要知道,這當年的工匠並沒有太高的技法,我模仿他們的畫還是綽綽有余的。除了其中一張宮女圖,其他一幅畫下來不過一兩個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