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從淩清揚光顧白雲塔畫室後,郭煌對淩清揚的相邀不再推就。這天上午,他把托裱好的《昭君出塞圖》帶到了格格府。淩清揚一看郭煌如約而至,忙從寬大的老板台後快步迎出:“喲,大畫家來了,也不電話通知,我們也好門口迎一迎嘛。”淩清揚既親熱又隨和,還顯出難得的殷勤,這讓郭煌的自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郭煌打開了那幅《昭君出塞圖》,畫功三分在裝裱,由於加了錦緞的邊框,畫中人物更加明亮嫵媚,光彩照人。郭煌偷眼看去,發現今天淩清揚穿著特別漂亮,墨綠色的條式旗袍,襯出雅致高貴的氣質,兩條玉臂光滑細膩,全身曲線畢露,風韻十足。

淩清揚帶著郭煌在酒店各個廳堂轉了一遍,細心傾聽郭煌對酒店布置的構想,竟然和自己不謀而合。郭煌建議:梁州乃是古都,室內裝潢設計應以唐宋詩詞為內容,構畫出皇皇盛世,彰顯百家儒雅風流。兩人談意甚濃,不覺來到酒店的後院,這裏和營業樓用墻隔開,非常僻靜,正是淩清揚新建的兩層居室樓,樓前有兩株茂盛的海棠,枝葉遮映著樓後的一道穿廊,曲徑回欄一直通向後院的一所仿古的青磚平房。

一進室內,郭煌愣住了:這裏是一間寬大畫室,畫案、墻面布置得井井有條,擺放著名貴的硯台、古墨和各式毛筆,窗戶全被新式的遮光百葉窗簾擋住,陽光從鵝黃色的窗葉透過,屋裏光線既明亮又柔和。連休息用的單人臥具和沙發都一應俱全,幾束文竹和紫羅蘭的盆景疏枝淡雅,使屋內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清香。

淩清揚笑著對愣在那兒的郭煌說:“酒店裏需要的畫很多,請你這樣的大畫家可不能怠慢,這是臨時給你準備的畫室,也不知道是不是稱心如意,你平時用餐,我叫服務員給你送來,不必到外面吃了。”

“淩總替我想得這般周到,我是受之有愧呀,不過……”郭煌欲言又止。

淩清揚立刻猜到他的心思,“你放心,除了送飯的,沒有任何人會打擾你,你可以從後院的偏門過,不用經過酒店,這是後門的鑰匙。”郭煌接過鑰匙,心頭一陣溫熱,也湧上了一種奇妙的預感。

淩清揚安頓好郭煌,便匆匆離去。這一去竟一兩天不見了蹤影,不知是怕打攪郭煌,還是被店內事務纏身,竟不得而知。郭煌頓覺這個女人有時讓人真不好捉摸,忽而讓你覺得熱情可掬,忽而又讓人覺得遙不可及。愈是這樣,倒愈勾起了他拂之不去的猜測。

郭煌獨自忙碌了幾天。這天中午飽餐後,午休了片刻,醒來時,卻看見淩清揚正坐在對面。他一骨碌爬起來,揉揉發澀的眼睛,大概因為自己的酣睡之態被淩清揚看了許久,便不好意思笑道:“睡過了,睡過了,一合眼就當不了自己的家了。”

淩清揚從沙發上款款起身,給郭煌倒了杯水道:“我剛剛看了你上午繪制的草圖,果然出手不凡,我這些天只顧處理生意上的事,冷落了大畫家,實是身不由己。”淩清揚說著,神情中露出一股掩飾不住的快意。她告訴郭煌新型材料廠萬事俱備,已經試車準備投產。

對生意上的事郭煌沒興趣,而且對淩清揚如此熱心幫助龍海更不解其意,便問道:“淩總您成了普度眾生的觀世音了,連這種人也去幫他,還不如喂一條狗,扔給一根骨頭還搖一搖尾巴呢。”

淩清揚笑了:“我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佛家只講慈悲,慈從悲來,大徹大悟,與世無爭,只要對梁州人有好處就行,況且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嘛。”她著意打量了郭煌一眼轉而道,“這幾天實在太辛苦你了,下午正好無事,待會兒能不能到我住室一坐,咱們喝點什麽。”

淩清揚匆匆走了,郭煌一時無心寫畫,兀自坐著發呆。沙發上此時還存留著淩清揚的體香,這讓他既清醒又朦朧:這女人確實深深吸引了他。自己一生浪跡天涯,還從未遇到過如此氣度雍容、善解人意的女人,尤其是那絕無瑕疵的身段,不由得使畫過眾多模特兒的他生出了幾分非分之想。

自從與白舒娜失戀之後,他對女人懷有一種深深的戒意。淩清揚的出現,讓他對女人又有了別樣的感覺,尤其是對方那高深莫測的眼神,收放自如的笑容,文雅聰慧又帶有幾分丈夫氣,並且對字畫有著非凡的鑒賞力。郭煌感到自己的苦悶煩憂和落落寡合,竟能全在她細雨潤物的圓通中化為烏有。這些秉賦和自己曾有肌膚之親的白舒娜相比,淩清揚更像一本裝潢精美的名著,內含的風情韻致讀之不盡,欲罷不能。可他惟一鬧不明白的是,這個來路不凡的女老板怎麽會鬼使神差地來了梁州,又為什麽對自己情有獨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