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5頁)

酒宴在多功能廳一側的中餐廳舉行,這裏清一色的中式家具,靠墻處還放置著專供題詞書畫的文房四寶,很有些典雅古樸的情調。淩清揚注意到,入席的客人多是剛才參加招商會的要員,兩個不認識的是趕來找荊副市長說事的市經委主任和化肥廠的廠長,荊市長招手讓他們入座時,門外又走進一個人來,這人一擡眼看了看屋內的人,扭身就走,和趕進來的龍海撞了個滿懷。淩清揚起初以為這人走錯了包間,卻見龍海慌忙把對方扯在屋外,嘀嘀咕咕解釋著什麽,那人才極不情願地重新入席。只見對方大搖大擺進了門,和大家誰也不打招呼,一屁股坐在淩清揚的對面,隨手掠了一下擋在額前的長發。淩清揚眼前頓時一亮:這不正是那天在夜市上聊過天的畫店老板嗎?

只聽龍海這時給大家介紹:“今兒為了助興,我特意請了一位大書法家——郭煌郭大師,這可是咱梁州城的一把刷子,年紀輕輕道行大,待會兒就給大家露上兩手……”

郭煌略微皺了皺眉說:“龍老板,別把我吹得那麽大,憑個手藝混飯吃而已。”說完向在座的人們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當他的目光注意到對面的淩清揚,先是一怔,而後咧了一下嘴角。大概是看這位曾有一面之交的女人,轉瞬之間成了市長的座上客,他的神情中分明含了幾分譏諷。

大家入席坐定,荊副市長首先說了話:“在這充滿文化氛圍的餐桌上,我想起了中國的一句古話,叫‘飲德食和’,無酒不成席嘛。今天,清揚董事長有意投資格格府,這將成為舊城改造的一個亮點。今天大家喝的不僅是歡迎酒,還是服務酒,有沒有不同意見?”

眾人馬上隨聲附和,龍海借機說:“到底是人家淩董事長有眼光,在這白雲塔下搞餐飲,生意百分之百火爆。過去來梁州的客人,屁股暖不熱板凳子就走了,如今有了玩的住的,那還不把錢都扔到你的挎兜裏?再說,給俺龍海解決了多大個難題啊,我先來敬一杯!”

龍海在女人面前拿腔拿調,可難掩那種暴發戶的張狂,骨子裏還透著股痞氣。這使得淩清揚強壓下去的火苗又騰地燃成了烈焰。二十多年來,她連做夢都在發誓要找到他,不想這一天竟來得如此突然。面對這張臉,她的內心竟湧出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可以斷定,對方絕不可能把自己和當年那個文弱女子聯系在一起,更不可能認出已經做了整形手術的自己。

“龍老板,這酒怎麽個喝法?”她微笑著,表情豁然大度,卻將酒杯緊捏在手中。

“當然是梁州規矩,俺先敬你三杯,再陪一杯嘍。”龍海哪裏知曉得淩清揚此時內心的滔天巨瀾,還以為是對方懼酒,便走過來要給對方端杯。

“慢!”淩清揚用手一擋,止住了龍海,喚來服務員把三小杯酒倒入一個高腳玻璃杯,一口喝了,又給自己酌了滿滿一大杯,這才立起身子。

“就沖龍老板的慷慨相助,咱們碰一杯,再幹一杯!”

“好,好哇!”席間的眾人沒有料到淩清揚有如此酒量和氣勢,一齊拍起了巴掌。龍海蒙了,他進退不是,只好和淩清揚碰響了酒杯,苦著臉喝下了一大杯酒,待服務員再要斟酒時,說什麽也不讓倒了。

淩清揚也不說話,讓自己的大杯加得幾乎冒淌,又向服務員要了盞空杯,也同樣斟滿,然後先將自己那杯酒一口幹了,兩眼直懾龍海,隨即將手指貼著玻璃桌面輕輕一彈,那滿杯酒竟像溜冰似的滑到了龍海面前,在正對他嘴邊的地方穩穩站住了。

“好哇,可有人來教訓你這條強龍了,還不快喝!”這次是荊家農拍響了巴掌,全桌人跟著一齊起哄:“對啊,快喝呀,這可是淩董事長的唇邊酒,不能不喝啊——”

龍海的臉早像被人打了耳光,一下子紅到了脖頸上,心裏暗罵淩清揚上來就給自己下馬威,而且用的是江湖手段。對方的來頭他心知肚明,又不好發作,便端起滿杯酒,告饒似的沖著荊家農道:“我龍海這下水裏能裝幾杯酒,淩董事長不知道,荊市長你老應該最清楚,我還要挨個兒給領導們敬酒,可不敢再喝了。”

“我說你這小酒量還敢和淩董事長端杯,人家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呀。”荊家農接著把話鋒一轉,“這樣吧,我幫你求個情,你就喝了這杯討教酒,然後請教一下清揚董事長,如何解決你眼下化肥廠的大難題吧。”

原本荊家農今天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見此機會便乘勢借淩清揚來將龍海的軍。三個月前,龍海信誓旦旦地簽了化肥廠的兼並協議,可直到現在卻分文沒有兌現,經委主任和廠長今天是追著屁股來要賬的。龍海對此焉能不知,本想借敬酒耍個花胡梢搪塞過去,不想這荊家農來了個攔頭炮。他頓時像被人按住了脖子,喝藥似的屏氣將酒吞入了腹中,未曾想還未坐下,旁邊的經委主任便發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