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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鴿快步走到招待所門口,終於明白了什麽叫“人鎖”:只見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太太正用雙手緊緊摟定了梅雪的一條腿,像念經打坐一樣把自己的兩腿盤坐在梅雪的腳上,等於用整個身子的重量箍住對方的腿上,這一手真成了定身法,梅雪寸步難移。老太太像抓到救命的舢板一樣死也不肯松手,一邊抽泣著向旁邊歐陽光訴說。

嚴鴿認出來,這是十幾天前她到大猇峪村調查,曾見到過的被害人陸忍剛的母親,叫張芙蓉,陸忍剛死後,邱家拿出10萬元錢私了,兒媳婦拿了錢改嫁遠走他鄉,家裏只剩下她孤身一人,晚景淒涼。

見嚴鴿走到身邊,張芙蓉終於松了梅雪的腿,突然匍匐在地,臉面擦著塵土,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嚴局長,你要給俺忍剛申冤哪,他可死得太慘了,殺人償命,可邱家老三為啥到現在還抓不回來,你可要給我這個孤老婆子做主哇。”

嚴鴿伏在這個滿身是土的老太太耳邊說:“大媽,你快起來,案件正交給歐陽政委他們辦,等邱社會抓回來,你還要出庭作證呢,你老要保重身體。”老太太不再嗚咽,顫巍巍立起身,撣去了身上的灰塵說:“我聽你的,有你這句話我得好好活下去,就為的是看著這幫兔崽子一個個落個炮打頭的下場。”

嚴鴿揚起頭朝著來訪的群眾繼續說:“各位鄉親們,感謝大家對我們的信任,你們來信訪上訪是送上門的群眾工作,打今天起,我們工作組要開門接訪,按照政法部門的分工,該誰辦的事情誰接待,把大家反映的問題造表登記,一件件幫助大家落實,每一樁事情都要有回音,大家也要理解支持我們的工作,主動配合政法機關,揭發舉報犯罪。”

人們的情緒平復下來,三五成群隨著工作組進了招待所,在一間大會議室裏,民警給他們送來了開水和幹糧,並且一個一個地開始登記。

嚴鴿回到房間,殘疾人竟在地上坐著,屁股下邊墊著帶來的編織袋,手中正在拿著一張邱社會的通緝令在看。見嚴鴿進來,他擰動腰臀費力地站起身子,嚴鴿連忙把他扶到了茶幾邊的座椅上。問他要反映什麽問題。

“俺、俺得,得用快板給你說、說。”殘疾人口齒結巴,由於常用嗓子吆喝,不大會小聲說話了。

富民造工程,小民沒地種。

先是堆礦渣,後是把人轟。

看俺養殖廠,嘴饞眼又紅。

三天要搬遷,違抗用炮崩。

執法太不公,有理沒活命。

他一打起快板便像進入了狀態,渾身顫抖,臉色通紅,一副旁若無人的神情。見嚴鴿給他倒了杯水,他搖頭拒絕,從椅子邊拽過塑料編織袋,抽出半瓶子礦泉水,擰了蓋子咕咕嚕嚕喝了個一飲而盡。

“我從來不用、用用別人的碗喝水,免得人家嫌俺臟,帽子也不能摘,摘,血脈不和、和順,頭也發冷,都、都請局長原諒。”

費了好大周折,嚴鴿才真正弄清楚,張麥年因為反映村提留的事情到鄉政府,正遇到副書記趙明亮那天喝了酒,嫌他糾纏,拽進了屋子給了幾拳腳,讓人推出大門。氣得生了一場大病,從此到處告狀。他本是大猇峪的村民,因為沒了地,就以乞討為生。耿民就把他的案情編了快板,三天兩頭到法院門口叫板,問題也長期不得解決。

“打、打人侵犯人權,罵、罵人辱侮人格,他趙、趙趙明亮憑什麽打人……”張麥年一開口就收不住話,直到屋子外邊接手機的巨宏奇走進來說:“麥年,按嚴局長要求,這次是我包你的案件,聽說法院判鄉政府敗訴,賠償了你2000多元吧,你怎麽還鬧啊?”

“巨、巨區長,這次可不不是為俺個人的事情!”他歪著脖子,越焦急反倒越結巴,“是養養、養殖加工廠的事情。”原來,為解決大猇峪村民因礦渣堆積毀田的問題,區政府與駐軍某部對鯨背崖上那處營房簽了租賃協議,準許村民在這裏從事海產品加工生產,手續還是巨宏奇給辦理的。嚴鴿聽了把詫異的目光盯住了巨區長。

“嚴局長,我得如實向你匯報:養殖廠這次納入政府總體規劃範圍,連同濱海大道兩側違章建築統統要拆遷。劉玉堂副市長現在就在工廠坐鎮召開現場會。因為你叫我,我就讓副區長前去頂替,這不,他是第三次給我掛電話了,說劉市長點名讓你過來,再不去就得送辭呈。”

“噢,那我得跟你一塊兒看看去。”嚴鴿不由分說,很快夾起了文件包,巨宏奇想阻攔已經晚了。他們剛要離身,不料又給張麥年攔住了。

“嚴、嚴局長還有一件事情,通緝令借俺用、用一用。”嚴鴿點了點頭,見對方把貼有邱社會照片的通緝令,裝在了那個已看不出顏色的臟書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