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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春鳳見前方綠燈,掛擋起步:“咋沒有,我丈夫的兄弟羅江,幾年前從四川跑來打工,我丈夫從老家來尋他,把金礦都找遍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你愛人叫什麽來著?”嚴鴿明知故問道。

“就是這張報紙上說的那個倒黴司機。”陳春鳳邊說著又為丈夫的遭遇來了氣,“有人勸我把這件事整大,還有人出主意要我往上告,最好是把這局長判了刑。我也正好向你請教請教,這輕傷害夠不夠追究刑事責任,要是一判刑,他這官兒也就當不成了。我尋思著這人也不能壞良心。聽人說這個局長平常還不錯,要真這樣,咱就圖個公正,賠幾個錢算了。”陳春鳳把車駛向了一條大道,路寬車少,綠樹成蔭的,她顯然也來了好心情。

“我今兒早上給俺男人送飯時還說,先熬著吧,咱們還有個車開,好賴也比民工強吧,你過去開礦已經丟了一條腿,可不敢再出事情啦。我前天算了一卦,說我命好,背運時候會有貴人相助,可是得請一尊觀音在家裏供著,每天出車前燒三炷高香。保佑開車不出事、交警不找麻煩撕票罰款。”說完這句話,陳春鳳的眼神就不停向車外逡巡,臉上露出惶恐神色。

嚴鴿注意到前方的十字路口處,叉腰立著一個面色陰沉的交警,正在向這裏打量著,陳春鳳急忙減慢速度,慌了神似的對嚴鴿說:“這新車我還沒辦手續,這下子麻煩惹大發了!”

就在陳春鳳失神的一刹那間,從左邊路口猛然躥出一台悍馬大吉普,陳春鳳刹車不及,左側車門早已被撞上,嚴鴿感到身體猛然前傾,腦袋幾乎撞到了前邊的背椅上。驚魂甫定的陳春鳳還未能作出反應,只見從悍馬車內跳下一個車軸漢子,幾步躥到出租車前,指著陳春鳳就是一陣咆哮。

嚴鴿看得真切,這人戴著大號寬邊墨鏡,下巴突出,脖子和腮部的肌肉連為一體,雖然有鏡片的遮擋,仍然使人感到兩只眼睛的咄咄兇光。可就在這張臉貼近車窗的時候,突然變為了獰笑。嚴鴿注意到:當這個人摘下墨鏡的一刹那,陳春鳳的肩頭痙攣似的抖動了一下。

之後的事情也發生陡然變化,那人不僅沒有再找麻煩,反而向趕到車前的交警大聲呵斥著什麽,這家夥似乎有意在陳春鳳面前抖威風,當身材魁偉的交警向他敬禮致意,揮手令陳春鳳的車快走時,他竟然粗野地推了對方一把。交警站立不穩,使本來斜戴著的帽子一下子掉落在地,滾出去好遠。這名交警竟出奇地恭順,撿起帽子沒有吱聲,反賠著笑臉作手勢讓焊馬通行。

壯漢得意洋洋,戴上墨鏡朝陳春風打了個響指,登車揚長而去。嚴鴿此時本想下車,轉念又克制了自己。她注意到,那台悍馬車後窗玻璃上貼有“滄海市政府巨輪工地專用車”的字樣。

陳春鳳下了車,發現左側門被撞了一個凹陷的坑,鮮紅的漆皮也脫落了,心疼得幾乎落淚。

“為啥不讓他修車?!”

陳春鳳咬咬牙沒做聲。

“這個人你認識他嗎?”

陳春鳳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閉上廣眼睛,而後突然回過頭說:“嚴老師,下一站我先送你上金島。”

嚴鴿看得出來,陳春鳳此時心神不定,不僅是為撞了車,肯定還有另外的難言之隱,便點頭表示同意。她輕輕從後面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陳春鳳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

從半島大道駛過繁華的解放路,很快到了金島區政府所在的同志街,這條街正處在金島的西北隅,嚴鴿記得這裏有一個派出所和區法院隔壁辦公,便想在附近停車。遠遠地看到街頭上圍著不少人,下車走近了看,只見一個裝束奇特的上訪人正蹲在派出所門口打快板,腳邊堆放著一個用得發黑的塑料編織袋。那人嗓門高亢,快板說得押韻合轍,並且越到後來越是情緒激憤。

竹板一打淚一串,傷心的話說一段。

我的名字張麥年,家住滄海金島岸。

為開金礦田被占,三十三戶丟飯碗。

青山挖得黑洞洞,草木不長水汙染。

牛下怪胎雞黑蛋,娃娃吃桃翻白眼。

國營礦山不景氣,個人發財把錢賺。

為爭坑口鬧血案,刀槍炸藥催淚彈。

我找鄉長去理論,只為種田有碗飯。

不想他竟出惡言,一推二操轟出院。

三拳打我腰岔氣,四掌扇我耳目眩。

告狀你到聯合國,回來還得歸我管。

那人戴一頂臟兮兮的藍絨帽子,邋遢的帽檐壓住眉心,胡須多日未剃,灰白相間的亂發從中蓬出,腦後的發梢幾乎垂到肩上。他上身披一件不合體的灰夾克。兩腿的褲管一長一短。那人大概患過小兒麻痹症,一條腿只有胳膊般粗細。看到越聚越多的人群,他顯得越加精神亢奮,繼續打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