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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算這一段時間,邱社會正在大猇峪礦山好勇鬥狠,打死人命!

但是,在印制規範的錄幹表上,從基層單位到最後的審批部門,都明確無誤地在意見欄中填報著同意二字,加蓋著朱紅的印鑒。盡管填寫注明的時間相隔月余,但從字跡和使用的墨水看,一眼便知是一個人一次性書寫的。這意味著炮制這張表格的過程完全是暢通無阻,一路綠燈!也就是說,從基層一直到省市國家機關的每個環節都被打通。這已不再是鉛印的表格,而是一個縱橫交織的網絡,不少人都參與了將這個惡棍變成警察的過程。他意識到這件事的非同小可,便接著翻看下一張表格。

突然,他的目光像被什麽灼了似的閃跳了一下,他注意到,在邱社會政治面貌一欄,明目張膽地填寫著中共黨員,而在入黨介紹人的後面,竟然填寫著趙明亮的名字。

又是這個趙明亮!這一次他沒有吃驚,因為這進一步證實了幾年來他的判斷:金島已經成了一個綱常顛倒的世界!由此推導,如果連邱社會這樣的人都能夠堂而皇之地入黨入警,那麽又有什麽樣的罪惡不能掩蓋呢?

更為可怕的是,這其中為虎作倀者竟然有他——巨宏奇。曲江河素來是個講原則也講哥們兒意氣的人,正因為如此,他頓覺自己的腳下也開始下陷:如果巨宏奇真成了金島黑惡勢力的保護傘,那麽當初他以區政府名義借給自己的這台悍馬車也就成了一束香餌,他曲江河就成了吞鉤之魚。沒想到為開展工作他辛辛苦苦設計的大網,到頭來竟然套住了自己!

他竭力克制內心的顫栗,把邱社會那張錄幹表拋給了晉川。繼續詢問分局刑警隊長卓越:“大猇峪血案中邱社會參與作案的罪行查得怎麽樣了,你簡要匯報一下。”

卓越蹙了一下眉頭說:“這起案件時間發生在1996年12月1日,又稱‘12·1’案件,案子的起因是三家企業爭采大猇峪南麓919號坑口的金礦。開始,在大猇峪南麓開礦的只有赫連山、柯松山兩家鄉鎮企業,孟船生的鑫發金礦只有北麓的開采權,聽說919號坑口發現了大塊狗頭金,鑫發金礦日夜掘進,從斜下方朝頂層打眼放炮。打通了南麓,為轉移頭頂巷道兩家金礦的注意,邱社會冒充赫連山手下的礦工,用刀砍倒了柯松山的礦工陸忍剛,挑起了雙方大規模的械鬥。兩礦在打透的坑口內,使用了獵槍、炸藥、土雷和漁炮,還施放了毒氣。礦山分局幹警聞訊出警,兩輛警車在峪道被阻,一輛警車被炸翻,民警鄭周受了重傷。”

“這期間孟船生乘赫、柯兩方械鬥之機,在井下加緊向頂層爆破采掘,不料炸到了破碎帶的巖層,發生大量的湧水,淹沒了部分坑道,這才迫使械鬥雙方罷手停戰。經調查:械鬥中22人負傷,一人死亡,死者叫陸忍剛。案發後,鑫發金礦出幾百萬‘私了’,擺平了各方受害人,案件辦成了夾生飯。邱社會畏罪潛逃,他砍人的兇器下落不明。檢察院以證據不足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案件僅對首犯之一的邱建設判了緩刑,其它人都不了了之了……”

“停!”曲江河以手制止了卓越,他發現這位刑警隊長手裏只拿著幾張紙片在匯報,厲聲發問:“當時退回分局的偵查卷宗在哪裏?匯報案件不帶卷宗讓局長們聽你信口開河啊?”

“……”一向伶牙俐齒的卓越竟一時張口結舌。

“怎麽回事,你啞巴了嗎?!”曲江河今天完全是按捺著性子不準備發火,可這一會兒卻覺得一股灼熱從心口往上躥,頂得他霍地一下站起來,直逼著卓越。

“原辦案卷宗全都丟失了,匯報的案情是從檢察院找到退卷記錄上抄下來的……”卓越戰戰兢兢,有些語無倫次。

“原辦案人呢?也都死光了?!”曲江河擂響了桌子。

“老辦案人一個病休,一個調離刑警隊,到看守所去了……”

“原來的刑警隊長馬曉廬哪裏去了,也失蹤了,還是死掉了?!”

曲江河終於震怒了。他要開口罵娘了。就在這時,辦公室的機要員拿著電話記錄走了進來。曲江河朝本子上掃了一眼,原來是市委主管組織的李副書記通知他去談話。他心裏頓時什麽都明白了,一股積郁已久的憤懣,全部傾瀉在倒黴的小個子刑警隊長頭上:

“卓越,我絕不能叫我端的這碗飯裏有老鼠屎。這套卷宗,你用頭拱地也要給我找回來,你以為我已經管不了你們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我下台之前會先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