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蠟(第3/14頁)

“會比較困難,期待有蛛絲馬跡吧。”

我又借閱了一下他們在現場拍的照片,拍了很多張,各個角度都有,整體的、局部的一應俱全。

這個屍體外邊沒有任何痕跡,沒有明顯他殺的痕跡,衣服特別整齊,駕駛席呈放倒狀,屍體半躺在椅子上,腳底下有雙鞋,擺放很整齊。平底布鞋,鞋頭上翹,很好看的一雙鞋,也適合開車時穿著。副駕駛放了一個手包,紅色鱷魚皮紋樣,看著就挺貴那種。

法醫都看不出啥所以然,我看了約等於白看,就是掌握一下現場狀況吧,畢竟來得晚,屍體都給搬下來了。

走到夏新亮那邊,他應該是管技術員借了個手電筒,天還亮著呢,但他還是開了手電,在車邊盡可能仔細地檢查。挨他旁邊站著一個技術員,倆人不時交談。地上很多處都擺著號碼牌,我很留神地走過去,找現場勘察人員了解情況。他們大致給我講解了一下在現場的發現—

銀灰色捷豹處於開啟狀態,但是油箱內的油都耗盡了,四周玻璃呈封閉狀,車是落鎖狀態,在車內發現一根尚未燃盡的蠟燭。手包內有死者的證件,蒙佳瑩,女,1992年出生,戶籍所在地為北京。手機一部,另外還有信用卡若幹,多為金卡,小額現金78元。除此之外,手包裏還有兩張急救單,一張是307醫院開具的,日期是2019年6月27日,顯示她曾經服用大量安眠藥自殺,後來給搶救過來了。一張是306醫院開具的,日期是2019年12月13日,顯示她割腕自殺大出血,也被搶救過來了沒死。而根據單據細節,她這兩次自殺都是酒後。

我想起了屍體上有一種類似於酒精的味道,法醫也推斷她應該是喝酒了。車內還發現了沒燒完的蠟燭,蠟燭燃燒氧氣釋放二氧化碳,二氧化碳中毒人會呈現粉紅色,但她都腐敗成那個鬼樣子了,也不可能看到她的膚色了。所以法醫也只能說當下無法判斷死亡原因。但現有的一切都明確指向這個女孩是自殺。太明顯了,明顯到都不用推論的那種明顯。所有證據形成一個閉合的圓,每個證據都在爭前恐後告訴我們結論。

夏新亮勘查完車內向我走了過來,他過來我就過去車那兒看看,裏面也是很多個號碼牌,鞋、蠟燭、都瞧見了,包括整個車內外的狀態。我再直起腰望一望四周,眼底登時躍入三座墳包,這地方那是相當荒僻。但如果想來倒也不難來,走機場輔路能開過來,這地方的確是個自殺的好地方。

倆人一碰頭,誰都對此沒提出異議,就擺明了是自殺。那接下來就按照非正常死亡進行工作就可以。

首先要聯系家屬。結果現場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家屬來過了,當媽的一見這現場當時就昏死了過去,當爹的跟著一起上的救護車。緊跟著媒體就來了,一下炸開了鍋。那不用想啊,筆錄肯定沒做成。

大部隊這時也開到了,開始疏散現場,要求無關人員火速撤離,雖說是要求,但有警察打人一事在先,現場又那麽多媒體工作者,還是以勸說為主,疏散工作就進行得異常不順利。等了好久終於可以撤離了,法醫隊伍先走的,接著才是我們和現場勘查人員。

上了車,我長出了一口氣,先給戴天去了個電話,好半天那邊才接。匯報了我這邊的進度,他對案情壓根兒不感興趣,畢竟他是保險起見才讓我過來的,宮立國小隊被停職,那他們的調查結果也就不能作數了,簡而言之我屬於臨時走過場的,我知道的他全知道。他主要是跟我囑咐快辦,讓迅速工作,迅速結案,警力有限,尤其現在這案子跟著成了熱點,一定要快辦,以便他們能盡快發警情通報。我問他眼下宮立國他們隊什麽情況,他讓我別問了,說老大們全在一塊開會,不跟我多說了。

我還喂喂喂呢,他就掛了我電話。他語氣中的焦急我也是能理解的,就沒再去煩他。可是我心裏現下有個疑問,一起自殺案件,怎麽就鬧成了現如今全網熱議的局。我們幹警察的,跟媒體向來就是不對付,他們是真耽誤我們辦事,我們全有過類似的經歷,譬如我,要不是那個法治頻道非要拍攝審訊場面,我們那個被綁架的孩子也不會被耽誤時間最終導致死亡。兇殺案、綁架案,越是惡性案件我們越要隔絕媒體,媒體跟著的那次,白小燕她閨女就遇害了。這事我記得特清楚,跟我們那個綁架案時間很接近,萬人空巷全在關注白曉燕;但媒體跟著,暴露案件細節,透露警方動向,出現模仿犯或者導致嫌疑人更加窮兇極惡,哪個最後也是警方吃不了兜著走,我們被推出去砍頭,他們蘸人血饅頭。

但是另一方面,我們也需要跟媒體合作,重大的社會案件,民眾有知情權,我們也要進行普法教育。我們跟他們的矛盾,從來不在民眾認為的那些點上,不是影視作品裏那些,那都是為了戲劇沖突去編撰的,我們之間的沖突說到底就是他們想搶第一現場,而我們的工作性質又必須對工作現場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