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殺”

我幹緝毒的時候,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特情人員也見了不少,他們也在我打毒的許許多多工作中,提供過大量的消息。譬如北京剛有德州撲克的時候,那會兒流行一個叫“天黑請閉眼”,分“東殺”“西殺”,“西殺”在海澱,“東殺”在朝陽。“東殺”裏邊有一堆歸國的華僑,每個局多的時候七八十人,公開地玩兒。但那時候我們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麽東西,還是特情人員給我們透的底。就是在打“東殺”的時候,我們發現裏面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溜冰”。黃賭毒就是這麽連在一起的。然後我們就把這個點兒給抄了,那裏面的人,非富即貴,還有很多演藝界人士。提供情報的特情小夥兒更是在以後的工作中做出了很多突出的貢獻,好多線索都來源於他。

在這之前,我早期偵辦毒品案件時,是我師父帶我認識的特情。就那起“張琦李虎販毒案”,這是首都北京發現的第一起冰毒案。就現在的販毒模式,我們在那麽些年以前就已經摸索出了,通過特情的線索,我們把他們給打掉了。在打掉的過程中,發現了許多社會問題。

冰毒在那個年代怎麽來的?李虎的冰毒來源是劉昭林,這個人年產量三十噸,是世界冰毒的總和,五年的產量讓我們幾乎一網打盡。

劉昭林這小子學歷不高,卻是個化學天才,有個台灣人一慫恿,他就幹起來了,他真的比那美劇《絕命毒師》的主角還厲害。台灣人告訴他:“你生產出冰毒來,你都給我,我不禍害中國人,我全世界賣去。”話是這麽說,可之後台灣人拍拍屁股走了,他沒辦法,只好出口轉內銷。

在那個年代,冰毒市場就已經向全國打開了。但是當時大家還不知道冰毒是什麽東西,那會兒還正流行吃搖頭丸。可這東西一旦傳播起來很快就泛濫了。我們對冰毒開始沿著線打擊,在不斷打擊的過程中,發現一個問題——冰毒聯系的是賭博。賭博聯系的又是色情產業。

它是一個圈,一個閉合的圓。所以費彬這類人,對我來說早已司空見慣,就是會有這麽一批人,參與到這個圈子裏來。就像當初台灣人組織一幫人,攢一個大嗨局,弄一個大別墅,裏邊兒有DJ、有“公主”、有“少爺”,還有一幫玩兒的。吃搖頭丸,每人發四分之一片,那會兒大家都不會吃,只能吃四分之一片,吃一片的人很少,吃完就暈了。吃完之後大家都非常開心,氣氛熱烈至極,大哥一樂:“真他媽開心,來來來,每人發你們五百!”一圈兒錢就這麽發下去了。這錢多好掙啊,這幫男孩女孩開始一傳十十傳百:“跟大哥玩一玩就能掙錢。”於是就主動開始跟更多人忽悠。有奔著錢的、有奔著樂兒的,大家夥兒都炸了。你愛玩兒?這裏有最頂尖的DJ,就跳吧;想嘗鮮?有專門發藥的小男孩兒,這個小男孩兒發藥還要監督每個人吃了。為啥還得監督啊?有鬼的小孩兒,不吃藥只奔著錢來的。當然奔著錢來的也熱烈歡迎,發錢就拿著,不僅發,還要帶你掙錢!這裏的DJ喊麥都是:“兄弟姐妹們,別光傻玩兒,趁著年輕咱掙錢啊!大哥為什麽這麽有錢?咱們有生意!帶著你們的客人去澳門哪!”

這些“公主”“少爺”接觸的都是錢多人傻速來的主兒。一去澳門,個個全被“殺”死。等這個圈子發展到一定程度,大哥就隱身下線了,還假惺惺地“勸”這幫年輕人:“你們要少玩這些東西啦,對身體不好啦!”“你們不要去賭啦,你們一賭也會傾家蕩產,讓客人賭,你們掙錢就好啦。”但是去了有幾個不賭的,有幾個染上毒能戒掉的?都是他的工具,跟保險套一樣,用完就扔。

那十幾年,中國資產流失最為嚴重。這些社會問題也是令我們警察受不了的。

“大劉兒,你臉上可寫了個‘喪’了。”

文君的聲音領著我回過了神兒。

“我應該喪。”

“不是叫費彬氣的吧?”

“那還遠不至於,這號兒人咱也沒少見。”

“但像他這麽傳奇的,我職業生涯都不多見。”

“走啊,鬥膽請您陪我抽個煙,我聽聽他的傳奇故事。”

“走,我也去透透風兒。”

下樓來到院兒裏,我擡頭望向夜空,真挺難得,那黑裏清澈得透出靛藍,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費彬是挺傳奇的。吃屎和吃苦他全都行,他成功絕不是偶然。他不是狐狸,他是狐狸精。文君說,他是頭一批帶女客人去澳門豪賭的,用他的話說,這幫女人去澳門之後比男人賭得還狠。女人錢掙得差不多,喜歡玩男人的大佬他也削尖了腦袋去接觸,又開始往這方面拓展。他不是gay,也不是雙性戀,甚至對異性也沒什麽興趣,他就是愛錢。為了錢,他能演好各種角色,演得盡心盡力。等資本積累得差不多了,他又靠著人脈裏面有頭有臉的幾位,姿態一換,搖身就占了地盤搶了資源,給道上來了一個大洗牌。文君說:“這丫聰明絕頂,幸虧他野心也就在錢上,要不然反黑組都不夠跟他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