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三皇子府坐落在京都最繁華的地帶。

紀榛明知是龍潭虎穴,依舊懷揣著不安到府門前,只露出了紫玉,便有侍從放行,領著他走過水榭池苑、樓台亭閣。一路上他緊緊地攥著紫玉,掌心都磕出了深深的印子,最終在一處院門前停下。

“三殿下等候多時,紀公子請進。”

紀榛望一眼半掩的房門,此處無一不典雅精致,他卻覺著與深淵大口無異。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他捏了捏薄薄的紙條,迎著淺日邁開步子走進書房。

墨色山水的屏風後可見朦朧身影,對方正在品茶,似料定他定會過去,也不催促,悠閑地又給瓷杯添茶水。

紀榛壓下恐懼,終是現身在李暮洄眼前,卻只站在屏風旁,不敢再上前。

李暮洄狹長的眼微擡,將瓷杯擱置在桌上,道:“上好的都勻毛尖,嘗嘗。”

對方的語氣松快,仿若正在會好友。

紀榛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說:“三殿下,你既引我來你府中,定有自己的考量。還望殿下不要拐彎抹角,告知我兄長的真實情況。”

李暮洄打量著強作鎮定的紀榛,道:“瘟疫猖獗,流放苦楚,紀決再是銅筋鐵骨也難逃病症入侵。本殿知你關切兄長,好心告知你紀決近況,你難不成覺著本殿特地欺你?”

紀榛不由得往前行了兩步,“那他現在如何?”

“自是病痛纏身,苦不堪言。”

紀榛眼前一黑,得了確切的應答轉身就要跑出書房,可還未等他出門,就見院前擋了兩個持刀的侍衛。他腳步頓住,又回頭看好整以暇的李暮洄,幾次吞咽後勉力道:“殿下不妨直接說出讓我來此的目的。”

李暮洄輕笑道:“你也不若本殿想的那般蠢鈍至極。”他招招手,“過來說話。”

紀榛躊躇不前,直見到李暮洄臉上的笑容逐漸被不耐替代,才邁開沉重的步伐。

李暮洄仍是看著他,掃一眼他的雙腿,紀榛會意,卻挺著腰板不肯跪。

“你可知本殿與沈雁清認識整整七載?”李暮洄拿起盛滿茶水的瓷杯,用巧勁直直擲向紀榛的膝蓋。紀榛吃痛,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拿在掌心的紫玉磕在地面,碎石嵌入他的皮肉,他悶哼一聲,聽得李暮洄接著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擡頭怒視著李暮洄,對方已然起身來到他跟前,一把擒住他的兩腮,冷聲說:“這七年,沈雁清事事周到,從不逾矩,偏生因你屢次優遊不斷,使得我主臣二人離心。本殿冥思苦想,你一無是處,無非是拿這張臉蠱惑人心。”

李暮洄逼近他低斥道:“小狐狸精。”

紀榛被冠了莫須有罪名,氣結不已,腹誹若他是狐狸,李暮洄便是陰冷的毒蛇。他掙力想撥開捏著他的臉的大掌,狠狠瞪著李暮洄。

“本殿絕不準許你再挑撥離間,如今沈雁清前往錦州治疫,他本該做卻做不到的事情,本殿替他做。”李暮洄的手逐漸往下,虛虛掐住了紀榛的頸子,半彎下身,凝視著紀榛瞬間僵直的臉,低沉道,“沒了你紀榛,沈雁清照樣可以通往康莊大道.....”

濃重的殺氣裹挾著紀榛,讓他汗毛豎立,他來此一遭,已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如今聽李暮洄所言,只覺得十分可笑,忍不住反駁,“究竟是我害得殿下與沈雁清離心,還是旁的緣由,殿下心知肚明。”

他原是想說虛偽暴戾的李暮洄不值得任何人追隨,到底沒那個膽子,可此言方落,卻見李暮洄像是被他挑破了不該產生的心思,有些惱羞成怒地發笑,“旁的緣由,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紀榛心想這與他何幹,不甘示弱地與李暮洄對視。

李暮洄眼神陰鷙,掐著紀榛的五指越收越緊——殺了這個禍水,主臣才能回歸一心。

紀榛逐漸呼吸不到新鮮空氣,這才感到萬分的畏懼,他本能地拍打著李暮洄的手,竭力地想要逃脫這將要剝奪他生機的掌,喘息也愈發沉重。

可李暮洄這次當真是決意取了紀榛的性命,他死死盯著紀榛逐漸蒼白的臉,下手狠絕,道:“要怪就怪你姓紀。”

紀榛從喉嚨裏發出難聽的嗬嗬聲,力氣抽絲一般離去。他雙目睜大,瞳孔渙散,恍惚間仿佛見到了帶著溫潤笑意朝他伸手的兄長。

瘟疫肆虐橫行,感染者九死一生,莫不是兄長早已在春暖花開之地等他。

紀榛覺著有些累了,扣住李暮洄的手逐漸失力,朝兄長的方向伸去,卻忽有另一只帶點涼意的掌用力地將他拽了回來.....

“啟稟三殿下,大事不妙,城門突發暴亂,流民正在撞門,請三殿下速去鎮壓。”

鉗在紀榛頸部的指驟然一松,他癱軟在地,被阻隔的空氣急劇地灌進他的肺腑裏,他猛地一嗆,伏在地上捂著脖子猛勁地咳嗽,咳得迸出了淚,似要把心肺也一並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