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日要早起,鶴知知盡力讓自己早些陷入睡眠。

但那睡蟲像是腦袋裏的一陣煙,好不容易費盡心機把它凝成了形狀,倏忽之間它又消失不見,捏不住,抓不著。

越是清醒便越是煩躁,鶴知知不斷地深吸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放在枕邊的手輕輕合攏,像是與人交握的姿勢。

仿佛觸動了什麽機關,腦海裏沸騰翻湧的思緒漸漸平靜下來。

鶴知知不敢再亂動,保持著這樣握著空氣的動作,慢慢睡著。

第二日,鶴知知帶著景流曄早早離開了李府。

李簧禮數倒是做得周全,又送了他們十數裏。

不過送別的時候,一直在試圖打聽鶴知知的來意和去向,鶴知知自然是閉口不提,什麽也沒告訴他。

景流曄的軍隊駐紮在柳葉城,途中要經過一座狹窄的山谷。

越是靠近那座山谷,景流曄的面色就越是凝重。

眼看馬上就要入谷,景流曄卻忽然叫停了車隊。

鶴知知走過去查看,見他已是一頭的冷汗。

“世子,怎麽回事?”

景流曄顧不上答,低頭徑自在山谷中尋找著什麽東西。

鶴知知慢慢跟過去。

谷中很是潮濕,現在分明已是正午,路邊的花草上卻還凝著露珠。

衣襟暴露在空氣中,也感覺很快就要變得濕軟。

頭頂時不時墜下來幾滴水珠,山壁上也匯聚著涓涓細流。

睢晝也下馬來,在附近查看著。

另一邊,景流曄似乎已經尋摸完了。

他長嘆一聲,苦笑著擡袖抹了抹額上的汗。

鶴知知問:“你在找什麽?”

景流曄從腰間摸出一塊銅牌,上面刻著景字。

“進都城前,我給每個人打了一塊這樣的牌子,囑咐他們隨身帶著。還好,不曾在這山谷的殘骸中發現這種銅牌。”

鶴知知聽在耳中,嚇了一跳。

“你說的,是什麽意思?景家軍,殘骸?”

暗衛不知從何處現身,也立刻護到了鶴知知的身後。

景流曄又是一聲苦笑,轉頭看向了睢晝。

“這就是,我為什麽非要把國師請到這裏。”

景流曄低聲開口,慢慢地說。

“三年前起,從這處山谷中,常常漫起大霧,大霧流到柳葉城,將整座城池都罩得密不透風。”

“那麽濃的霧,給城中百姓的生活都帶來了不便,將士們的訓練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這幾年,雖然已經習慣了大霧天,但卻帶來了另一樁麻煩。”

鶴知知把目光從睢晝身上收回來,凝眉問:“什麽麻煩?”

景流曄沉沉道:“不知何時開始,城中百姓流行起一種‘卦’。就是一塊木牌,雕刻成乾坤圖的形狀,上面寫著五行八卦,傳說是,拿著‘卦’走到霧中,心中默念著想蔔算的問題,便能測吉兇,越是濃的霧,測得便越是準確。”

“木牌,大霧,如何能測吉兇?”鶴知知覺得不可思議。

景流曄咽了咽喉嚨:“那木牌很是詭異,傳說若是心誠,它會自顧自地變了顏色。紅色則為吉兆,藍色則為不祥。”

“最開始將此事傳開的,是一個小攤販。他許願要做大當家,拿著木牌來到山谷之中,那木牌變成了紅色。果然沒幾日,他在賭場中贏了一大筆錢,拿著那筆錢滿街喧嘩炫耀,說自己中了吉卦,要做大當家了。”

“後來呢?”鶴知知追問。

“後來,他夜裏從酒館出來,就被人當街殺了,所有錢財全被搶走。臨死前,他想把一塊金子吞進肚子裏,結果肚膛也被人剖開,血淋淋地躺在那兒,第二天早上才被擺攤的人看見。”

鶴知知打了個抖。

福安在旁邊擺了下拂塵,像是要掃去晦氣,怨怪道:“世子幹嘛說這嚇人的東西,嚇唬殿下。”

鶴知知搖頭道:“我沒事。世子,你繼續說。再後來發生了什麽?”

“小販雖然橫死,但大多數人覺得他是自作自受,比起同情或害怕,更多人想要得到的,是同他一樣的‘吉卦’。”

“東南很窮,窮山惡水裏,膽子大的人不少。有好幾個都去試卦,後來也有的成了,有的不成。成的那些人中,又有人得了吉卦,也有人得了兇卦。”

“不成的那些暫不提。得了吉卦的,無一例外都心願得償,至於那些得了兇卦的……”

景流曄神色恨恨:“沒多久便癡傻瘋癲,或是自縊而亡,或是流落街頭,還有的像中了魔一般,突然之間去燒殺搶掠。”

“什麽?官府不作為嗎。”

“他們瘋癲時,口中都一直喃喃重復著自己的執念,連親朋好友都不認得了,哪裏還怕官府的人。官府就算趕到,也只能將他們逮住,卻哪裏能提前知道誰會發瘋。”

“柳葉城中人心惶惶,罪犯激增,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