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進。”裏面傳來清雅溫潤的聲音。

鶴知知又咽了咽口水,推門而入。

走進門,便看見睢晝颯然端腕,肩背直挺如松柏,正提筆在竹簡上揮就一列列漂亮行書。

鶴知知驟然看見他這派風姿,霎時被震了震。

雖然自小便知道睢晝是天縱奇才、辰星降世,但每每看到他如此超逸脫俗的模樣,還是不由得呼吸微屏。

就如凡人乍見彩虹,夏蟲忽見冬雪。

不論她對睢晝的心情有多麽復雜,世上能存在著如此剔透驚艷之人,總是值得欣賞的。

鶴知知不由得腳步更輕了些,緩緩進去,咳了兩聲,站在旁邊摸著鼻尖。

這裏,她曾來過,所以叫她這會兒腳底心上像有數十只螞蟻在爬。

鶴知知目光四下亂掃,好在是沒看到那張寬大的椅子,心裏便稍微松了松。

嗯,當做沒發生過,當做沒發生過。

睢晝大約還對她生著氣,並不答話,長身而立,轉身將那卷寫好的竹簡放進書架上。

鶴知知偷偷地打眼瞧著他。

看著看著,竟覺得有些眼熟,忍不住出聲道:“你這衣服……”

睢晝頓了頓,側過臉來,低頭檢查自己:“怎麽?”

他方才淋了雨,換了一身衣裳,現在穿著的是一身黑袍,衣上紋飾是瑞獸白澤,玄黑底色襯得他越發身姿挺拔,尤其是從背面看,更顯得挺括。

鶴知知疑惑地蹙眉:“你之前在哪裏穿過?”

睢晝淡淡道:“這是新衣,不曾穿過。”

一邊說著,嘴角一邊不由自主地微微翹起。

他已經認定,知知是在沒話找話。就這般想要與他和好麽,真是著急。

新衣?

鶴知知卻確定,她一定見過。

鶴知知凝眉細想,好半晌,豁然開朗。

因艱難地想了許久,終於找到答案時,鶴知知便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知道了,我在夢裏見過,那個夢中你就是穿的這套衣袍,腰也是這樣瘦,束得緊緊的,手裏提著……”一把滴血的長戟。

鶴知知頓住了話頭。

默默把剩下的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

那可不是個好夢。

畢竟她的預知夢中,睢晝不是在殺人,就是在去殺人的路上。

睢晝聞言,霎時一驚。

他身形僵住,轉過身來看她。

屋中沒有其他人,曈曈也被留在了門外,此時便只有睢晝與鶴知知對視著。

睢晝再繃不住清冷,從脖頸到耳根,唰地燒紅。

嘴唇囁嚅了半晌,才小聲地問:“你夢到我,在作甚?”

鶴知知心道,那些夢中,你幹的事可多了,只不過都是壞事,沒一件能告訴你的。

於是擺擺手含糊道:“夢中場景不可細說,總之,是有些不堪入目的。”

睢晝被這句涵義極深的話砸得幾乎暈眩,原本沉凝無波的如玉面龐越來越紅,十分羞澀。

端著熱水的點星恰巧從門口進來,聽到這番對話,手不小心一松,“哐當”一聲把銅盆砸在了地上,跳著進來,大喊道:“什麽什麽,你們在說什麽?”

點星護著國師的姿態過於明顯,鶴知知看在眼中,倒並不計較。

一來,點星還是個小孩子。

二來,睢晝身為至高無上的國師,又身負前後“三百年無人能與之匹敵”的光環,在許多人眼中都是掌中寶、心上月,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好似神明化身,同他多說一句話都是褻瀆,規矩甚多,這也不敬那也不敬。

這種事情經歷得多了,鶴知知早就習慣。

更何況點星忠心護主,這是鶴知知早就知道的,並不以為忤。

她慢慢啟唇,回答道:“我方才在說……”

剛說了幾個字,就被睢晝厲聲喝止:“知知!怎麽能說給他聽。”

點星一臉懷疑,對著他們兩個左右看來看去。

鶴知知又摸了摸鼻尖。

之前都還好好的,到了月鳴殿,規矩怎麽變得這麽多。

看來不僅同國師大人說話需要忌諱,哪怕是他身邊的小童說話,也不能隨便搭話。

鶴知知被截斷了話頭,視線又落在了點星的手背上。

方才點星受驚潑了熱水,手背被銅盆燙紅一大塊,還未長開的小孩兒燙出這麽一塊痕跡,令人看著心驚。

鶴知知嘶地吸了一口氣,道:“燙傷了。”

說著把點星的手握起來,另一只手伸去輕摸試探。

點星離得近沒防備,被她柔軟指腹在敏感傷處一碰,嚇得立刻彈跳開來。

他雙眼瞪如銅鈴,滿面通紅,“殿殿殿”了好半天,最終沒說出話來,嗚咽著躲到國師後面去了。

屋外的曈曈朦朧聽見門裏的動靜,很有些興奮,在心底偷偷給公主鼓勁。

送一個姜湯,也能送出這樣的陣仗,不愧是殿下。

能看見殿下和國師大人站在一個屋子裏,誰能比她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