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陸南川房間的氣質和他本人的氣質完全是劈了叉。

顧玉琢進門前,發揮了一下他貧瘠的想象力,認為陸老師的地盤應該潔凈整齊,門一開就能嗅到一股香味兒。

實際上,除了一股香味兒,其他的都不怎麽符合想象。

進門小吧台上,擺著五六只茶杯,每只樣子都不一樣,個個搔首弄姿,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便宜貨。正前方靠窗位置,單人沙發旁的小茶幾上碼著一摞書,還有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沙發腳下,又是一摞書,並且已經悲慘地倒成了一灘。

掃一眼,就瞄到了寬大的床。床品用的不是酒店標配,是陸南川酷愛的滑溜溜真絲。一床鵝絨被被隨便地散在上面,枕頭一橫一豎,躺過的地方壓出水波一樣的褶,還保持著離開時的完整狀態。

這麽個景象,要說邋遢,又真不是,卻又找不出個合適的形容詞。

非得說的話,那只能是舒適了。

估計每個進來的人都想直接躺下睡了。

陸南川從浴室露頭,對著木雞一樣的黑崽招手,“別愣著,以後有的是時間參觀。來,幫個忙。”

對,他是來參觀陸老師本人的。

黑崽回神。

浴室挺寬敞,抵得上普通住宅一間主臥面積,臨湖那一側,還有一面落地窗,窗前一只浴缸,城市小資們熱愛的標準配置。

顧玉琢打量一眼,發現陸南川連襯衫扣都沒解,方才進來也不知道忙活了點什麽。

“縫針的麻藥勁兒過了,擡不了手。”陸南川沖著他一點下巴,“幫我解了吧。”

“行,這就來。”

顧玉琢袖子一擼,說上手就上手,完全沒有緩沖,且目不斜視,神態認真得像個伺候七八十老大爺的專職護工。

毛茸茸的頭發頂拱在陸南川胸膛前,拱過來一股土味,摻上浴室裏的佛手柑香薰,那味道就倆字,夠了。

——浪漫和旖旎都是想象中才有的東西,現實永遠讓人清醒。

肚腹上小涼風拂過,又一下沒了。

顧玉琢直起腰,“好了,陸老師。”

一雙眼幹凈得陸南川想就地犯罪。

陸南川眼皮一垂,“褲子不管了?我彎不下腰。”

“那不是怕你不好意思麽。”黑崽伸手就解,坦蕩得讓人窒息。

誰知道作為道具的褲子非常不給力,線頭居然卡進了拉鏈裏,導致扣子解開了但拉鏈死活拽不下去。

黑崽一雙靈活的手就在褲襠前遊走。

陸南川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開始產生後悔的念頭。然後顧玉琢毫無預兆地蹲了下去,陸南川在一瞬間被“悔不當初”四個字淹沒了。

“不行啊陸老師,卡太死了,要不拿剪刀剪了吧?”顧玉琢仰起臉,從下仰視著他,神色單純得讓陸南川產生了一絲微妙的慚愧。

他松了口氣,“拿吧,在外面抽屜裏。”

顧玉琢轉身去找剪刀,等剪刀拿回來卻發現陸南川把浴室門掩上了,他敲敲門,陸南川讓他把剪刀遞進去,他自己來。

黑崽沒能領悟精神,站在外面一個勁兒問你行不行啊陸老師,不行別逞強呐,一剪刀的事,哢嚓一下,我不就幫你解決了。剛才都沒害羞,現在剪褲子怎麽還不好意思了呢。

陸南川從沒覺得這小孩兒這麽能念叨,從他剪開褲子到平復情緒到扯了條浴巾裹上,他在門外嘴就沒停,等拉開門,已經念叨到七老八十的養老問題了。

“怎麽,還計劃著等我八十了來扶我上廁所呢?”

亮光驟然撲在臉上,顧玉琢愣了一下,緊接著視線落在眼前的腹肌和人魚線上,傻乎乎地說:“那萬一咱倆打了一輩子光棍,抱團養老也不是不行。”

“真能想。”陸南川給了他一個腦瓜嘣,“進來。”

好奇的朋友從後面跟上,“陸老師,你深藏不露啊。”他嘖嘖兩聲,“肌肉練得真漂亮,羨慕。”

“想摸”沒敢說,怕造次。

但黑崽確實手癢,企圖悄悄摸一下,對比對比自己的小肌肉。

陸南川要求也不高,就讓顧玉琢幫著拿一拿花灑,洗洗頭——他一個人操作不方便,一個不小心就得澆到後背上了。

兩人擠淋浴間裏,熱水一開,空間益發局促起來。

顧玉琢舉著花灑,上下一打量陸南川,指指旁邊為行動不便者設計的折疊凳,說:“要不你坐那兒我幫你洗吧,我給我……反正我會洗。”

他貼心地把“爸”字咽回去,睜著炯炯有神的一雙眼,看著陸南川。

陸南川能怎麽辦,他不能怎麽辦,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的就是這麽個情況。

除了老實地坐下洗頭,別無選擇。

水流沖下來,很暖,同時也打濕了陸南川裹在腰上的浴巾和顧玉琢的衣擺褲子。

顧玉琢沒在意,從架子上找著陸南川用的洗發水就在手上揉開了給他搓頭發,邊搓邊說:“我手法是不是還挺嫻熟?嘿,之前有陣子脫發,給我愁的。後來上網看,他們說是洗頭姿勢不對,我就跟著視頻自學了一下。也不知道有用沒,不過後來過陣子頭發又茂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