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高雲闊,陸南川又坐上了救護車。

他弓著背,感慨自己和救護車這神秘的緣分。

大夫用剪刀豁開了薄麻布料的戲服,簡單給陸南川的傷口消毒處理。大夫手很快,沒覺出疼的時候消毒那一下子已經滑過去了。

隔著口罩,就聽她道:“其實不叫我們過來也行,這一片傷口都不算深,就是擦傷面積大——你們這是第二次了吧?”

護士給遞紗布,掃了對面顧玉琢一眼,說:“是,胡姐,上回就是咱們過來接的。”

“忍著點……”大夫忽然湊近了,“嘖,有一個小口紮深了,恐怕得縫兩針。”

縫針。

聽見這倆字,黑崽整個崽都要窒息了。

完了,他想,我這個充滿斯巴達的人生,注定是要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並且,這一筆留在了陸老師的背上。

陸老師美玉無瑕的後背,現在變成了一塊貓抓板。

因為我。

他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只好繃著,一臉嚴肅地看著陸南川。半晌,搜腸刮肚出來一句樸實的表白:“您救我一命,對我恩重如山。老師不能白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以後我會像孝敬我爸一樣孝敬您的。”

話音沒落,對面的護士姑娘先繃不住笑了,接著就是忙活完的大夫,她直起腰,看著顧玉琢樂不可支。

嚴肅氣氛一下就像撒了氣的氣球,一邊突突一邊飛,消失不見了。

“終身為父?”陸南川看他一眼,五臟六腑都要讓他氣得拱成一團了。

顧玉琢視線掃一圈,暗道草率了,當著外人的面跟陸老師攀關系,傳出去很不像話。

於是立馬坐端正了,道:“就是個比喻,意思是以後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

陸南川忍著背上遲來的,如同上刑般的疼,給了黑崽一個齜牙咧嘴的笑,“行,記住現在的話。”

陸南川方才的見義勇為現在顧玉琢眼裏已經升華成了救命之恩,那自然恩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他把頭點得如小雞啄米,答應了。

劇組派的車在救護車後面跟著,一路風馳電掣,在陸南川準備進處置室時候,到了。

袁茂他們一來,顧玉琢的緊張就卸下去一半。

他把裹著就醫卡的一沓票據連帶卡片一起塞到袁茂手裏,囑咐說:“一會兒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兒你去辦,病例都收好——咱們替陸老師先收著,放他們那不方便。”他看一眼劇組過來的人,瞟見還有個燈光組的,“有人來問就什麽都別多說,今兒這個陣仗估計要上熱搜了。”

袁茂攥住手裏那一沓紙,直嘆氣,看把他們崽嚇得,都懂人事兒了。

“知道,一問三不知唄。”他說,“咋樣,陸老師要住院嗎?”

顧玉琢搖頭,“剛進去問了,縫好針拿了藥就能走,不住。”

袁茂悄悄松了口氣,他輕擼了擼顧玉琢蓬亂的頭發毛,轉過身去聯系饒曉倩了。

處置室的門沒關緊,露了一條小縫。

顧玉琢盯著這條一指寬的門縫出了神,周圍混亂的聲音對他而言像是不存在了,讓他陷入到一種奇異的安靜裏。

腦袋很亂,他想從那一團麻的思緒裏拎出一個線頭來,試了幾次,卻還是失敗了。

——難得想思考點什麽,可仿佛他一思考,命運就發笑,讓他只能在稠漿糊裏呆著。

所幸,艱難時刻並沒持續多久,陸南川就從裏面出來了。

影帝穿著雙沾泥的布鞋和老舊的牛仔褲,上面套了件劇組助理臨時找來的短袖,看著非常慘,連他的帥臉都拯救不了的那種慘。

顧玉琢迎上去,要扶陸南川,結果被拍開了爪子。就聽影帝道:“傷著後背又不是傷著了腿。”

“哦。”黑崽立馬收爪子立正了,並越過陸南川把半個自己擠進處置室,逮住剛要出門的大夫,“麻煩咨詢您一下,我哥這個傷有什麽注意事項沒?”

他這麽一說,沒等穿著白大褂的大夫有反應,陸南川先看過來,好像讓那聲自然而然的“哥”給戳了一下。

“開的藥按時服用,傷口別沾水,辛辣刺激食物不要吃,注意清潔,休息時候別壓著傷處。”大夫笑笑,“不用太緊張,正常護理就可以。”

顧玉琢認真地點頭,聽明白了。

他把路讓開,和陸南川往長椅那邊走了兩步,說:“陸老師,那你等我一下子,我去取……哦不行,就醫卡給圓圓了,我給圓打電話,讓他去拿藥。車就在後面停車場呢,要不咱們直接去車裏等吧。”

急診室有人拍照,停車場也有人拍照。

可以預想接下來熱搜上鑼鼓喧天的場面。

顧玉琢上車前,在肚子裏嘆了口氣。

饒姐估計能把他直接錘成相片掛墻上。

七座商務車上,只有陸南川和顧玉琢在車裏坐著。司機是劇組的老人了,他們一上來就下車抽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