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第2/7頁)

穆明珠當先坐下來,手指撫了撫釣竿,擡眸看向跟上來的鄧玦,道:“你也坐吧。”

櫻紅等人都被留在湖邊小徑上,隔著花墻能看到朦朧的燈籠光。

湖心亭中,因怕驚走了魚,只在亭中石桌上點了一枝暗暗的蠟燭。

鄧玦在穆明珠身邊的位置上坐下來。

兩人挨得很近,哪怕燈光昏暗,依舊能看清彼此的神情。

穆明珠一直凝視著鄧玦。

她一向認為鄧玦這雙鳳眼漂亮,可是今夜細看,卻見他內眼角是尖銳的弧度,有種淩厲至於傷人的氣勢。只是平時被他的笑容掩蓋住了。

“今夜秋雨纏綿,殿下忽然傳召。”鄧玦知道穆明珠在盯著他看,然而動作自在,任由她打量,輕聲笑道:“因這是臣最後能與殿下垂釣的機會嗎?”

這是穆明珠要林然去傳人的時候帶的一句話。若是鄧玦猶豫,便告訴他這是最後的機會。

因為一來時間不等人,齊雲還要盡快趕往建業,鄧玦的事情必須在半日之內有個結論;二來若是鄧玦拖延,穆明珠心中也不願再給他機會。

穆明珠淡聲道:“幸虧鄧都督今夜不曾外出垂釣。”

若是鄧玦今日也不知乘船到何處垂釣去了,林然尋不到他,也就是他的命了。

鄧玦若有所思,淡笑道:“還是去了的。只是趕巧林校尉到的時候,臣便回來了。”

穆明珠忽然道:“你那一對銀鉤,可還帶在身上?”

鄧玦微微一愣。

他有兩樣武器,右手使劍,長劍如墨;左手使一對銀鉤,銀鉤暗藏。

左手的銀鉤,原本是他從不現於人前的武器。

但是那日穆明珠在山崖之間**,雖然他早知計劃、並從中漁利,但是他的身份並沒有暴露給那五名長安鎮來的刺客知曉。所以當他以荊州都督的身份,挺身而出擋在穆明珠之前時,那五名刺客對他是真的出了殺招,最終逼得他不得不亮出左手銀鉤。

這本來是一個小細節,可是不知怎得卻吸引了穆明珠的注意力。

甚至於當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結束後,穆明珠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問他要那對銀鉤。

這一直是鄧玦心中隱隱不安的一個點。

此時這個點,再一次被穆明珠戳中。

“給我看看。”穆明珠不給他躲閃的機會,徑直又道。

隱瞞無疑是不明智的。他人在公主行宮之中,真要鬧起來,叫扈從上前搜出來,反而顯得有鬼。

鄧玦左手一轉,已經從袖中摸出那對銀鉤,攤開手掌,送到穆明珠眼前去,苦笑道:“殿下因何對臣這對武器,如此著迷?”他半是無奈,半是試探。

穆明珠目光落在那銀鉤上。

前世兩國交戰時,梁國有位年輕儒將,長劍如墨,銀鉤駭人。

那日**,她正是憑借這對銀鉤,鎖定了鄧玦不同尋常的身份。

齊雲在梁國四個月來搜尋的證據,則是佐證了這一點。

她本可以要齊雲把所有的證據都遞交建業,穆國公與鄧玦犯了什麽樣的罪,該殺的殺,該剮的剮。

那樣的處理是簡單的。

哪怕是英王周鼎那樣蠢笨的腦子,也能想出這樣的安排。

但是,物,要盡其用。

鄧玦,有遠比殺了他更大的價值。

“說說你小時候的故事吧。”穆明珠淡聲道,除非鄧玦生來是個梁國人,否則梁國皇帝拓跋弘毅拿什麽勾走了他,她也可以許出更大的利益,使之為她所用。

鄧玦又是微微一愣,左手五指收攏,攥緊了那對銀鉤,愈發摸不清今夜這不同尋常的會面,將走向何方。

他心裏沒底,口中淡笑道:“臣小時候沒有多少故事。”

短暫的沉默。

大約是覺得回答太簡短,鄧玦又道:“臣父親雖然是大將軍,但一直在任上。臣生母乃江州布商之女,臣也已經告訴殿下了。”他又重復了一遍,“臣小時候的確沒有什麽故事。”

鄧玦偏過頭來,鳳眼中波光流轉,向穆明珠看來,如訴衷情,低聲道:“殿下想聽什麽故事?”

穆明珠盯著他,紅唇輕啟,慢慢道:“這麽說來,你不是梁國的鮮卑人?”

饒是以鄧玦的圓滑老練,此時也忍不住面皮一緊。

他鳳眸中掠過一絲寒芒,完美無缺的笑容掛在臉上,輕聲道:“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穆明珠盯著他的眼睛,像是要從中看透他的心,又道:“既然不是鮮卑人,為何又替梁國皇帝做事呢?”

近處有鯉魚浮上來吐水,那輕微的“噗噗”聲,落在鄧玦耳中卻宛如炸雷。

梁國。

梁國皇帝。

穆明珠點出了這個重中之重,說明她不是平白來詐的,至少是摸到了他跟梁國皇帝之間的來往。

鄧玦僵坐不動,在昏暗的燭光下,迎著穆明珠犀利的目光,一刹那間心中轉過許多淩亂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