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回報(下)(第3/3頁)

所以,卡洛斯二世快要死了,但繼承他的王位的人,可能就是他最厭惡的路易十四的次子,夏爾·波旁了。

雖然這種事情說給快要死了的病人不太好,但阿爾貝羅尼主教是被無數民眾崇敬的聖人(他死後確實封聖了)整理這本劄記的人,只能說這位主教大人過於率直了一點。

在阿爾貝羅尼的描寫中,他沒有一點遮掩地用了“絕望”這個詞,卡洛斯二世哀嘆說:“這是上帝賜予我又奪走的帝國。”又說:“朕已經一文不值了。”

如果有人要說,阿爾貝羅尼主教在這裏的記述有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那純屬錯覺,阿爾貝羅尼,一個聖人,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將慈悲拋灑在整個西班牙,尤其是那些窮苦之人的身上,怎麽可能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國王呢。

阿爾貝羅尼說,在聽說了自己的國家將會被交給路易十四的兒子後,卡洛斯二世幾乎就沒有一時安寧,他不斷地要求見這個見那個,但那些人真的到來時,他又因為高熱昏厥過去了,有時候他也許醒著,卻因為病痛的折磨而根本無法保持應有的儀態與理智,說不出任何可用的旨意來。

“國王非常痛苦,他說,他的脊背就像是被拘束拷拷著的人。”在這裏阿爾貝羅尼主教特意解釋了一下,拘束拷就是一種相對於拉肢架的刑具,拉肢架是將人拉長直到四肢脫臼,拘束拷就是強迫人蜷縮在一起——從幾小時到幾天,最先感到痛楚的就是脊背。

然後是窒息,也就是呼吸困難,卡洛斯二世抱怨自己的胸口猶如被壓了一塊巨石。

他的四肢在幾天後從指甲尖開始變黑,這時候他的瘡口終於開始腐爛發出腥臭的味道,他需要將嘴巴張大到極限,不然就沒法吸入足夠的空氣,他斷斷續續地發出了微弱的哀鳴與哭叫,可惜的是,阿爾貝羅尼這樣寫道——沒人能夠幫他。

就算是這樣,國王依然堅持活著,房間裏的肮臟氣味早就蓋過了聖油與沒藥的香氣,阿爾貝羅尼舉著蠟燭,仔細地觀察著那具“像是會呼吸的屍體”,還是“掩埋了很多天的。”他這樣補充道。

最後國王開始吐出黑色的血液,然後是內臟的碎片,他胸口那處最大的瘡口露出了白骨,隱約可見下面的心臟。

這顆心臟在國王忍受了十幾天的折磨後被挖了出來,放在玻璃瓶裏,用烈酒浸泡,存放在托萊多大教堂的聖物室裏。

……

阿爾貝羅尼在羊皮紙上寫下最後一句話,畫上一個小點作為結束,然後才將羽毛筆插回到墨水瓶裏。

“聖物室裏確實有顆心臟,”何塞神情微妙地問道:“但你確定是卡洛斯二世的嗎?”

“當然不是。”阿爾貝羅尼說:“那不是人類的心臟,為了避免發生什麽意外,他們委托我去處理掉。”

“處理?”

“隨你怎麽想。”阿爾貝羅尼說。

“那心臟是誰的?”

“它屬於一個純潔無瑕,完全有資格被人們尊奉的人。”阿爾貝羅尼說:“另外一個原因是,王後陛下委托我設法照看它。”

“王後陛下……”何塞嘆氣:“如果教皇判定她與卡洛斯二世的婚約無效,她就不是我們的王後陛下了。她實在不該這麽做——我不是說她不該逃離卡洛斯二世,我是說,她的父親一定會感到非常憤怒,因為她的行為無疑支持了法蘭西的波旁索取西班牙王位的正統性。”

阿爾貝羅尼默然不語,安東尼婭的行為完全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並且有著很大的後遺症——她急於擺脫這樁婚姻給她帶來的陰影,卻忘記了,就算是婚約無效,她的監護權一樣會從西班牙王室重新回到利奧波德一世手裏,利奧波德一世可不是那種會對自己子女心慈手軟的人,他能將只有八歲的長女嫁給一個畸形短命的傻子,又怎麽不能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