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回報(中)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為了國王的“死亡”,西班牙此時的當權者都留宿在老王宮裏,帕蒂尼奧與大主教固然在焦急地等待回音,唐璜公爵也沒有離開,當他們聽倉皇失措的侍從以及女官來報告,卡洛斯二世不但沒死,還如同一頭強悍粗野的猛獸一般從自己的房間裏沖了出來,跑到了王太後的房間裏。

唐璜公爵立刻從自己的床上跳了起來,他穿著整齊,畢竟據說大主教提供的藥物相當地立竿見影,他們隨時要迎來“國王已死”的呼喊——擺在手邊的葡萄酒、咖啡與熏肉跌落一地,他的侍從連忙提起鬥篷,他卻擺了擺手,迅速地思索了一會兒後,他說:“拿我的短槍來。”

這柄短槍是路易十四配發給他的火槍手們與近衛軍中的佼佼者的,因為是最新式的轉輪燧發火槍,所以一直沒有大批量地流出,這柄短槍的來源不太名譽,相對的是絕對算不上平易近人的價格,不過就如後世人所說的,有很多事情,辦不成是因為付出的代價不夠。

這柄一下子可以打出七發尖頭子彈的火槍是唐璜公爵的心頭愛,他試過用它打野豬皮與薄盔甲,效果驚人,不過就算是他也很少使用這柄槍,不為別的,只因為這種槍的子彈不是通常的圓彈丸,而是錐形的長子彈,這種子彈對原主人也是限量配發的。

但今天他有一種感覺——只怕要用上它了。

侍從把槍拿過來的時候,公爵搖搖頭,“你拿著。”他說:“如果有……我們都不希望的情況發生,你得開槍。”他看到侍從明顯地畏縮了一下,刺殺國王的人會被視作叛國者,這樣的罪犯是要燒手、剜出內臟後五馬分屍的,“別怕,”唐璜公爵說:“他們絕不敢讓外人知道國王不是安安穩穩病亡在床上的。”

他匆匆說完,就帶著侍從奔向王太後的套間。

他在長廊上與大主教、帕蒂尼奧等人相逢,三人視線一觸就分開,神情都糟糕透頂。

與所有的王室房間分布相同,距離國王越近的人越尊貴,王後套間就在國王的套間旁邊,王太後的套間也與他們在一條長廊上,短短百余尺的距離,一片狼藉,窗幔被撕下來,玻璃被打碎,燭台和花瓶,畫框都變成了兇器,女官和侍從大多已經跑走,只有兩三個最堅強也是最忠誠的仆從還戰戰兢兢地守候在門外。

帕蒂尼奧一掃就記住了這幾個人,這幾個人是活不成的了,他們的忠誠反倒成了他們的催命符——這些人看到他們到來,就像是看到了莫大的希望,眼睛中迸發的光芒令人嘆息,“快去救救殿下吧!”他們喊道:“他在毆打殿下!”

唐璜公爵瞥了一眼身邊的侍從,侍從顫抖著低下頭。

……

要說王太後知不知道王後安東尼婭,她的侄女每天過著提心吊膽,隨時可能被丈夫毆打折磨的日子,那可真是個大笑話。

但那又如何呢,卡洛斯二世的拳頭沒有落到她身上,她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唯一的煩惱就是男人們不允許她染指宮廷之外的權勢。她不但對安東尼婭以及其他貴女的傷痕與哭訴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甚至不允許人們在她面前說那些“讓人不愉快的事情”,如果有什麽必須與王後一同出席的場合,她還會讓自己的女官去提前通知王後遮掩好淤青、瘢痕——“免得讓人嘲笑哈布斯堡的公主儀態有失。”

她從來沒有想過,作為西班牙宮廷裏地位最高崇的女性,卡洛斯二世的母親,王太後,她至少可以伸出手來,略微庇護一下王後,哪怕不能讓卡洛斯二世成為一個合格的丈夫——也不至於讓他成為一個以戮殺無辜的弱者為樂的罪人,但對王太後來說,她不覺得這對她有什麽好處。

相反的,如果要庇護王後與貴女,她就要面對卡洛斯二世。王太後必須承認,她怕自己的兒子,在他還是個畸形的病弱孩子時,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上帝賜予的懲罰——她與丈夫腓力四世是舅舅與外甥女,不,應該說,腓力四世還是她曾經的公公,這段不正常的婚姻關系完全是為了政治需要,但對一個虔誠的教徒,簡直就是一樁無論如何也無法贖清的罪過。

當初才生下卡洛斯二世,她就在產床上失聲痛哭。等到了卡洛斯二世以那種邪惡透頂的方式“復生”,她更是沒有直視過他或是與他單獨待在一起,仿佛這樣就可以避免自己被魔鬼攫取靈魂似的。

而且她一見到安東尼婭,也不免嫉妒起她的年輕與尊貴,從表面上來看,卡洛斯二世可比當初的腓力四世好多了,而且因為卡洛斯二世的問題,托萊多大主教與以帕蒂尼奧為首的大臣們對她充滿了憐憫,並沒有過於仇視這個外來的王後——她畢竟也只是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