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何止五張羊皮(第3/4頁)

“我不是猶大人,我妻子是。”亞歷山大滿嘴苦味:“我的妻子才為我生了一個兒子,但她奶水不足,需要雇傭一個乳母。”

“那有什麽問題?”路易的心中掠過很多念頭,是乳母偷走了重要的資料,還是奪走了他們的兒子,情急之下,亞歷山大殺了她?

“都不是,”亞歷山大木木地說:“按照托斯卡納公國的法律,基督徒的孩子不能讓猶大人的乳母喂奶,如果母親是猶大人,那麽父親要提交一份書面報告給政府,允許猶大人的乳母給孩子喂奶。”他露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神情:“我並不怎麽富有,陛下,我沒有賄賂公共禮儀辦公室的官員,他們就不通過我的申請,我也雇用不到基督徒的乳母,因為她們擔心會影響她們的聲譽,不過就算她們願意,我的錢也不夠——她們的傭金是猶大乳母的三倍,我的兒子喝了好幾天的蜂蜜水,快要死了,不得已,我妻子的嫂子偷偷地喂了他幾口——然後立刻就被抓住了。那個慈悲又可憐的女人,陛下,她就在我身後的籠子裏。”

路易十四和小路易,還有其他的法國人終於明白為什麽這裏會有那麽多女性囚犯了,仔細看,她們的胸膛都鼓脹著,面上滿是痛楚。

“我會馬上去看你的妻子。”米萊狄夫人立刻說,她雖然沒有孩子,但她曾經撫養科隆納公爵直到他成年,也幾乎可以說是科隆納公爵的乳母了。

“萬分感謝。”

“好吧,”路易十四說:“除了這位先生之外,你們還有什麽人要向我推薦的嗎?”他的視線掠過一個個囚籠:“其他人你們也不用太擔心,我會讓米萊狄夫人去處理此事。”

斯賓諾莎猶豫了一下,沒說話,路易看了他一眼,並不焦急,反正他總要說出來的——除非他會覺得把一個朋友留在這樣的佛羅倫薩是件好事,路易十四在荷蘭人的心中如何殘暴也好,他對學者,對藝術家,對有能力的人的愛護是每個人都能看到的,不然人們怎會說,第二次的文藝復興在巴黎和凡爾賽呢?

但這個問題也許不需要答案了,因為就在這時候,廣場的守衛突然和一個人產生了沖突,那個人看樣子也不是一個強壯的戰士,一下子就被打倒在了地上,在守衛打算給他更多下的時候,路易十四的隨從阻止了他。

他被帶到國王面前,鼻青臉腫,衣衫肮臟,手上還緊緊地抓著一個布袋,布袋裏透出了蜜餞的甜香,想來他是準備偷偷溜進廣場,然後給這裏的囚犯一些吃的——酸甜的蜜餞可以讓他們支持更久。

他看了看路易十四,露出驚駭之色,然後下意識地看了看還站在囚籠裏的斯賓諾莎。

斯賓諾莎咳嗽了一聲:“陛下,”他說:“這是我的朋友克裏斯蒂安·惠更斯。”

克裏斯蒂安·惠更斯身上有三個頭銜,物理學家,天文學家和數學家,路易十四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我也讓蒂雷納子爵找過你,惠更斯先生。”惠更斯出生在海牙,也沒有離開過海牙,才會和斯賓諾莎成為朋友,他也應該在海牙終老——只不過他和斯賓諾莎一樣,聽到法國入侵阿姆斯特丹,就勇敢地跑去做義勇軍了,問題是他和斯賓諾莎還沒趕到阿姆斯特丹,阿姆斯特丹就已經成為了路易十四的囊中物——他們想象的激烈戰爭或是血腥的大屠殺都沒出現,在一個朋友那裏傻乎乎地待了幾天後,聽說一個法國將軍正在找斯賓諾莎,他們就不假思索地逃走了。

他們也不敢逃回海牙,除了擔心牽連到親朋之外,海牙也已經是法國人的了,他們思考了一段時間——惠更斯身邊還有點錢,他們不敢去英國,雖然英國也是新教教徒,但他們的安立甘教派並不是那種寬宏大量的教派,斯賓諾莎不但是個猶大人,還是一個被羅馬教會通緝的猶大人,而且新教教派的信徒,聽到他那派胡言亂語,也一定會把他送到火刑架上燒死。他們也不敢去神聖羅馬帝國,西班牙或是葡萄牙,更不用說法國——那是自投羅網,後來惠更斯建議說,他們可以去意大利的佛羅倫薩。

佛羅倫薩的人們固然知道現在的佛羅倫薩已經不復以往的榮光與自由,但別人不知道啊,惠更斯和斯賓諾莎還以為自己到了一個應許之地,可以開始呼吸甜美的空氣了呢,誰知道他們想方設法,辛辛苦苦地來到這裏,才發現托斯卡納公國的種種嚴規陋俗已經將這裏的民眾變成了行動與思想上的奴隸,他們身上套著沉重的鐐銬,幾乎無法呼吸。

斯賓諾莎和惠更斯是想要離開的,但他們……沒錢了……他們也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名實姓,於是惠更斯去了一個鐘表作坊做事——鑒於他曾經改良過計時機械,斯賓諾莎繼續去磨制望遠鏡與顯微鏡的鏡片,問題是斯賓諾莎好為人師的習慣還是沒能改掉,他在海牙就有幾個學生,在佛羅倫薩也漸漸地有了一些年輕人向他請教,雖然他們並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就是斯賓諾莎,但智慧的閃光就像是鉆石,只需要一點微光就會吸引人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