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國王的復仇(第2/3頁)

鮮血四濺,這是真正的鮮血,濃稠的,帶著血液特有的甜腥氣,高乃依站在那裏,他看著聖但尼的頭顱咬著國王的頭顱,擦過他的身側,撲向黑暗。

高乃依以為自己之前在國王寢室裏發出的那聲叫喊已經足夠尖銳可怕,現在他才知道,在真正的絕望之前,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還要恐怖得多,他的眼珠幾乎脫離了眼眶,血色的淚水從他的面頰上一直流到亞麻睡衣上,他歇斯裏地地的叫喊著,直到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寬仁地赦免了他的罪過——他終於昏厥了過去。

國王的無頭屍身是殘留在高乃依思想裏最後的東西,在他陷入黑暗的同一時刻,那具屍骸也開始變化了,它縮小,褪色,最後變成了一只可以抱在手裏的玩偶。

路易十四從耳室裏走了出來,“高乃依怎麽會在這裏?”

“是為了讓他做個見證吧,”已經解決了寢室裏的“東西”的以拉略從門外走進來:“博斯是個……比起令得別人的軀體受苦,更希望看到他們的意志與信念最終在他的詛咒下崩潰的家夥,”因為路易十三,他沒有將那句“尤其是尊貴之人”的話說出口,“他是在嘲弄我們,”他說:“同時,這也會讓人以為,您是犯下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罪過,才會被聖但尼予以樣可怕的懲戒。”

“無論他想要做什麽,”這時候,國王的馬匹已經被牽了過來,國王飛身上馬,“這都是最後一次了。”

這時候,蒂雷納子爵跑了過來,他的臉上依然帶著深刻的不贊成,“陛下,那是一個黑巫師,也許他還有幫手。”

“您應該相信我們的大審判長,”國王說:“您的勸告我已經聽過了,但先生,別忘記,那是我的父親,您的國王。”

蒂雷納子爵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不阻止您,但您也別阻止我。”說著,他也翻身上馬,看向一旁的沃邦,“沃邦留在這裏。”

城堡的大門原本就打開著,一群裁判所的教士和修士們,簇擁著國王和他的將軍,沖入無盡的黑夜。

冰冷的風穿過國王的鬢發,是的,讓理智來說話,國王不應該出現在這支隊伍裏,不應該去面對一個黑巫師,但路易已經厭倦了對裏世界永無休止的退讓——博斯可能是巫師中最為肆無忌憚的,但和他一樣,傲慢地俯視所有的凡人的巫師,不在少數,路易當然可以讓以拉略去捕獵博斯,但佛蘭德爾之戰中,他突然領會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戰場上,士兵們永遠只能看到他們的將領,一個從未與他們同在戰場的貴人,哪怕是國王,即便受到尊敬,與他們之間也會有無法拂去的隔閡。

像是這些教士,像是以拉略,國王對他們來說,是恩主,但若是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裏世界——還是原先的裏世界,只是更換了一個主人罷了。

要讓他們看到他,相信他,向他俯首,留在宮室中,安享尊榮是永遠無法做到這點的。

……

在博斯的三聯畫上,聖但尼的頭終於掉了下來,博斯後退了一步,愉快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這要感謝你,我親愛的弟子,”他說,“你總是能夠帶給我許多意想不到的靈感,”他轉頭,看向魯本斯,眼中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舍棄你讓我心痛,我發誓,這是真話。”

魯本斯盯著自己的老師,他的心中一片平靜,仿佛在背棄了聖靈的第一天,就預想到了自己有這樣的結果,博斯的手指在他的臉上輕輕地滑動著,黏膩的油彩慢慢地滲入到後者的皮膚裏,他感覺到面孔在抽緊,在起皺,骨頭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他就像是那些被博斯描繪在畫板上的人物那樣,徹底地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來到那幅三聯畫邊,他的手指在顫動,痙攣,但他只能慢慢地重新坐下來,面對著畫板。

國王死了,國王僥幸得生,那些跟隨在國王身邊的宗教裁判所的教士們很快就會嗅著氣味來到這裏,而博斯本可以和他一起從容離開,但他似乎想要就此一勞永逸,耶羅米尼斯·博斯死了,魯本斯——博斯的臉應該也產生了變化,他可以用魯本斯的面孔與身軀,他的身份,繼續存在下去——比起博斯,魯本斯即便在裏世界,在黑巫師中,也要比他的導師更值得信任。

博斯安排好了一切,就轉身離去,將魯本斯留在他的房間裏,這座陰森的城堡現在只有魯本斯一人了——他不知道博斯回到什麽地方去,魯本斯坐在畫板前,他知道裁判所的教士們在見到一個正在施放巫術的黑巫師,不會有一星半點的猶豫,就會立刻殺死他,然後焚毀這裏所有的一切——他努力驅動著自己的手指,但就和那時的高乃依那樣,他一動也不能動,魯本斯閉上眼睛,然後睜開,他注視著畫面上的一只鴿子,那是他畫的,他就這樣長久地注視著,那只鴿子突然動了動小腦袋,而後張開翅膀,飛了起來,脫離畫板,飛到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