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追獵

馬尼特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心神不寧,若是一個凡人,她只會去向上帝祈禱,或是認為自己生了病,但對於一個女巫來說,她徹夜不眠,並且警告了她身邊的幾位教團成員——仿佛是為了證明她的不安,她放出的渡鴉和蛇都沒有回到她身邊,此時萬籟俱寂,只有風掠過樹梢的聲音,店家的招牌輕輕晃動,用來連接它與支撐杆的地方沙沙作響,她拉起裙子,探出身去,一滴露水滴落在她的頭上,她反射性地擦拭了一下,一股腥臭的味兒頓時從她碰觸到的地方蔓延開來。

那時一只死在了檐角上的死老鼠。

巫師們不會畏懼老鼠,他們自己都有將老鼠當做寵物的,但一只死去的老鼠,往往意味著可怕的瘟疫,黑死病是女巫們也不得不忌憚的東西,馬尼特詛咒了一聲,伸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卻發現那股青黑的痕跡根本擦不掉,她低喘了一聲,沖回房間裏,將手伸到壁爐裏,一邊大聲念誦咒語,火焰跳躍著,灼燒著她的手掌——現在並不是點燃壁爐的時候,但馬尼特在心覺異樣的時候,就設法在自己的房間裏點起了火——凡人們時常用火刑來處死女巫,但真正的女巫不但不害怕火焰,而且還經常使用到火焰——火焰是祛除許多邪惡法術必須的元素,她一邊反復地烤著自己的手掌,一邊抽出胸前的一枚螺角,大聲地對裏面叫喊:“起來!快起來!有敵人!”

波西米亞女巫們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她們才起身,就聽到了一陣悅耳的笛子聲。

在凡人們的傳說中,曾有一個吹笛手,來到鼠疫橫行的城市裏,告訴人們說,他能夠驅除成災的鼠群,為此市長和議員們和他商定了一個可觀的價碼,於是他在晚上吹起笛子,所有的老鼠傾巢而出,緊緊地跟隨著他,他一路走到河邊,停下腳步,但老鼠們都跳下河去死了,目睹了這一景象的市民們又是驚訝,又是僥幸,因為這些來老鼠不可能再回來了額,所以他們不願意付給吹笛手這筆酬勞,吹笛手很生氣,他離開了城市,在人們的嗤笑中——到了第二天的晚上,他就又吹起笛子,這次跟著笛子跑出來的全都是城市裏的孩子,他們跟著吹笛手,走到了人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一個瘸腿的孩子因為跟不上隊伍而被拋下。

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那個吹笛手也是一個著名的黑巫師,和博斯一樣,他也極其擅長和喜好玩弄人心,明明憑借著他的手段,只要略作懲戒,警告,那些市民們就會掏出他們口袋裏最後一枚銅幣,但比起錢財,他更願意看到人們骨肉分離,後悔莫及——這些孩子的結局,只要是做了父母的人,只怕都不會忍心去聽。

這個法術後來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許是因為黑死病蔓延,作為罪魁禍首的老鼠也成為了教會們矚目的目標,巫師們就收起了這樣的手段,但就在今晚,它們又出現了,先是一兩只,眼睛晶亮的小東西,拖著長長的尾巴,豎起身體,耳朵立著,像是在傾聽著什麽動人的樂曲,接著,是數十只,成百上千只,而這些只是從城鎮裏鉆出來的,而更多的鼠群正浩浩蕩蕩地從更遠處飛奔而來。

馬尼特伸手一拉掃帚,就從窗口飛了出去,她看到街道上擠滿了黑壓壓的老鼠,看著就令人渾身打顫,遠處一個嬰兒正在嚎啕,緊接著就變成了婦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馬尼特做了幾個手勢,她身邊的女巫就飛一般地沖了出去——她的飛行工具是一口巨大的鐵鍋,這也是女巫們經常使用的交通工具之一,比掃帚更穩妥,但目標也更大,但在這種事情,鐵鍋反而比掃帚好,因為那些老鼠正如潮水一般地攀上了墻面,窗欞,門柱,向著女巫們跳過來,急促升高的鐵鍋外一片噼裏啪啦的聲音,它們的力氣是那麽地大,幾乎把自己撞成了肉餅。

幾只老鼠甚至差點咬住了馬尼特的裙擺,她拉著掃帚往上沖,而後和其他幾個女巫一起向著四面八方搜索,想要找到那個吹笛子的人,但她們不但沒能找到,還遇到了幾個騎乘著夢魘的巫師,他們施放的火焰、冰凍或是尖刺讓女巫們從空中墜落,其中就有那個騎乘鐵鍋的女巫,馬尼特看著她被鼠群吞噬,不由得痛苦地流下了眼淚——只是她還哦記得自己的職責:“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她喊道:“告訴姐妹們,我們得離開,這些是黑巫師!”

殘余的女巫們立刻調轉方向,奔往滑鐵盧小鎮,這裏原本靜謐而黑暗,現在卻徹底地混亂了起來——鼠群完全吞沒了每一幢建築物,人類用來抵抗同類與野獸的木門擋不住老鼠鋒利的牙齒,伴隨著令心悸的嚓嚓聲,不一會兒堅實的大門就會出現一個巨大的空洞,人們在倉促之間,用油脂、木片和織物燃起一道火墻阻擋老鼠的進攻,但這些可惡的東西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危險,它們毫不畏懼地沖上前,火焰灼燒著它們的毛發和身體,著火的老鼠就像是一團長了腳的火焰那樣拼命地往人們的身上撲,即便它們倒在地上,火堆也被它們打散了,減弱的火勢得以翻滾著的鼠群碾壓過去,人類一退再退,他們推翻了酒桶,桌椅,燒掉了樓梯——這倒是大大減緩了鼠群的攻勢,畢竟老鼠沒法跳到那麽高,但房間裏旋即傳出了高亢的叫聲,因為有老鼠正從煙囪下來,它們從沒有生火的壁爐裏鉆出來,幸而這時候並不是每座建築物,每個房間都有壁爐,在付出了血肉的代價後,人們龜縮在被嚴密封堵起來的幾個房間裏,痛苦而絕望的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