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石橋(第2/6頁)

韓世忠許久沒有公開表態,此時當先出言,且言語直接,並上來以軍中第一人的身份做出政治與軍事擔保……自趙官家、呂相公以下,此時牛毛細雨與火光中的上百名高級軍官,上至李彥仙、吳玠竟無一人敢出聲抗辯,以至於居然直接冷場了一陣子。

便是趙玖與呂頤浩也一時怔住,不及在堂門前的椅子上入座。

“諸位。”

片刻之後,到底還是趙官家本人親口打破了沉默,其人坐到堂前正中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只是以手指向韓世忠,然後環顧左右。“現在你們知道,為何韓良臣是天下先,是朕的腰膽了嗎?!”

韓世忠聞言毫不客氣,直接直起身來,就在禦座前扶著那條玉帶回頭相顧堂前諸將。

略顯昏暗的院中,一時轟然……這不僅僅是因為韓世忠氣魄奪人,更重要的一點是,韓郡王一言,趙官家一語,便已經明確表明了態度,也直接定下了此番戰前軍議最要緊和最要命的一個決斷。

那就是出兵如故!

幾乎是同一時間的河對岸金軍中心大寨內,因為軍制問題,參與軍議的猛安數量遠遠超過太平河對面宋軍的統制官,所以場面更加宏大,卻又不免拖沓了一些。等了好一陣子,才大約借著密集的火把在空地上聚攏妥當,繼而隨著周圍甲士對甲胄的整齊拍打安靜了下來。

場面安定,拔離速便準備登上一處臨時搭建的木制小將台主持軍議。

話說,擔任這個元帥之前,拔離速便因為長久以來燕京方向的用人還有防範自己的某些布置而心懷怨氣,等到擔任元帥之後,他就一直有意無意釋放怨氣,同時爭取權威,打壓執政親王們的嫡系,力求使自己這個元帥名副其實。

而之前數月的戰爭期間,幾個養在太祖阿骨打帳下的郎君也確實證明了這些所謂中樞嫡系委實比不得他們這些東西兩路的宿將,同時局勢漸漸不好,更需要拔離速這批宿將的鼎力支持。所以,後方不提,最起碼前線這裏,在儀制上,兀術對拔離速是越來越尊重的,拔離速也算是威權日重的。

但當此大戰,第一個跳上將台的卻是魏王兀術。至於拔離速,雖然心中一驚,卻還是在昏暗中沉默了下來,且不急於登台。

“都靜下來,俺是魏王兀術,俺有話說!”

牛毛細雨中,火把映照之下,隨著兀術在台上大聲宣告,拍甲之聲也旋即停止,一時只有兀術一人之聲響徹周邊。

“為啥這麽早叫你們來?因為又下雨了,又有人起了僥幸的心思,覺得宋軍今日可能不會來了……那俺自然要早早告訴你們,這一戰是免不了的!便是宋軍今天不來,那也是人家可以不來,我們可以當成不來做準備嗎?!”

“再說了,這天底下沒有人比俺更懂對面那個趙官家,你要俺信他不來,俺是說服不了自己的……說服不了的!所以今天,他是一定會來的!而且還會帶著他那面金吾纛旓,帶著他的幾十萬大軍過來!”

“你們,今日也都要按照之前布置,聽從拔離速元帥的指揮,早早去做好作戰的準備!半點輕忽都不能有!懂了嗎?!”

一通話說到最後,兀術一聲厲喝,下方一時噤若寒蟬,少數人想附和幾句,卻也只是應了兩聲便被細雨澆滅。

這個時候,雖然依然是牛毛細雨,但雲層後的陽光已經漸漸顯現,變得稍微亮堂的視野內,完顏拔離速終於也黑著臉登上了將台,其人掃視了一遍前方黑壓壓的人頭,言語相較於兀術卻意外的平緩:

“戰事安排已經說清楚了,就不多講了,而且咱們都是打了不知道多少仗的人,有些事情也都明白……幾十萬人混在一起,而且攤開幾十裏地,一旦開戰必然亂做一團,沒人能指揮妥當,也沒人能顧忌萬全,咱們不行,宋軍也不行,到時候就是各自為戰,層層疊發……”

“若是非要說些要害,依著我看來,無外乎就是各自按照戰前的安排,謹守軍令,然後盡量相互扶助……”

“不要指望這什麽援軍,大營裏這最後的部隊是用來決勝負的,什麽時候出擊也只會看大局大略,不可能為一個萬戶一個猛安的存亡就給你們抽調什麽救什麽!生就是生,死就是死!都要靠自己!”

果然,說到最後,台上台下,依然還是漸漸嚴肅了起來……有些東西,是躲不開的。

“其三,各部渡河以後,除持節帥臣有直接其他軍令外,都應當即刻發起攻擊,不得有任何延誤與避戰行徑……”

天色微亮,牛毛細雨下,很多人的頭發都已經被微微打濕,獲鹿縣城中,宋軍也開始以聖旨的名義強調此戰相關軍紀,這份戰場軍令的起草者當然是吳玠,但宣讀者卻不是內侍省押班邵成章,反而是樞相領大都督呂頤浩,其人言語同樣平緩而嚴肅,效果也同樣拔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