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石橋

春雨忽然再度出現,即便只是牛毛細雨也足以動搖人心,因為天氣對戰事的影響太大了。故此,宋金兩軍幾乎是同時提前召開了戰前軍議,不等天明就進行最後一次討論。

而在這之前,就在雙方軍官紛紛按照軍令聚攏匯合起來的時候,金營中的高慶裔與太師奴卻率先尋到了一處偏帳所在……這裏是燕京方向勞軍使、樞密院都承旨洪涯的營帳,後者是隨夾谷吾裏補一起抵達的,隨行的還有倉促從關外和燕地臨時湊出的一個全騎兵萬戶,也就昨日下午宋軍看到的那一百個謀克。

不過,高慶裔與太師奴今日過來不是尋洪涯的,而是要提走原本被洪涯準備帶回燕京的兩名俘虜。

“為何魏王此時要他們?”不可能睡著的洪涯聞得高慶裔言語,本能蹙眉。

“魏王要殺了他們祭旗。”太師奴搶在高慶裔之前開口,幹脆直接。

洪涯怔了一怔,求證似的看了一眼高慶裔,後者微微頷首。

而得到驗證後,這位承旨兼侍郎沉默片刻,一時居然沒有動靜。

見此形狀,太師奴不禁催促:“洪承旨,這是魏王親口傳令!你若不願帶路,給聲言語,我自去提人。”

聽到此言,洪涯方才一聲嘆氣,扭頭帶著二人往自己後帳而去,然後直接來到一個前後左右皆有甲士侍立的小營帳前。

甲士得到示意進入,不過瞬間,便將一高一矮、一青一中兩名俘虜夾著帶出了營帳,然後立於帳門前的火把旁……很顯然,這二人也沒有休息。

太師奴點了點頭,便要示意甲士帶人隨自己而去。

“稍等。”就在甲士拖拽起二人時,洪涯忽然上前出聲。“魏王是氣糊塗了……無論此戰勝敗,這二人都是有通使之用的……且留下二人,萬事我來擔待。”

太師奴微微一愣,未及言語,高慶裔此時稍微醒悟,卻又當即出言附和:“洪侍郎說的不錯……沒必要的事情,我也會與魏王說清楚。”

然而,雖然兩人皆要保這兩個俘虜,而且兩人都是位置遠超自己的人物,但太師奴稍作思索,還是搖頭:“這個時候是爭一口氣的時候,不是計較利害的時候……何況,魏王有明確言語要砍俘虜祭旗,等我們回去,魏王直接呼人登台受戮,難道要你我當著全軍百多個猛安的面解釋嗎?怕是屆時一個不好,你我直接被塞上去祭旗都不一定!”

高慶裔一時無奈。

而被甲士挾住的二人此時知道要被祭旗,也是身形一僵……但很快,高個的年輕人便努力嘗試站直身體、維持氣度,倒是矮個的中年人一時有些恍惚失態的樣子。

“若是這般,只帶一個人去吧……砍一個人便足以交代了!”看到兩名俘虜反應不一,洪涯搖了搖頭,奮起急智,勉力相對。“這個虞允文是張榮的女婿,趙宋官家跟前的近臣,留著用處極大……猛安們也不知道誰是誰!”

高慶裔再度醒悟,復又跟著附和。

太師奴明顯也不想與這兩位硬駁下去,稍作思索,便也點了點頭,然後下令將那個矮個中年人拖走。

然而,正當高個子年輕人,也就是虞允文因為嘗試掙紮被死死按住時,被拖著走了七八步後的中年人忽然回過神一般,扭頭奮力大呼:“虞探花!”

“貝指揮可是要說妻兒家小?”原本還在掙紮的虞允文瞬間落淚。

“妻兒家小哪裏需要虞探花來計較?”那矮個中年俘虜,也就是熱氣球飄落失事後被阿裏部俘虜的營指揮貝言了,此時面色慘白,一面被拖行一面努力喊叫出言。“我是要你不要中了這宋奸誘降之策,以為有了局面便可以與他們苟且起來……天底下的事情,差了一步,便是好漢與孬種兩層人了,你是要做相公的人,千萬不要給自己留下失節的汙名!”

洪涯當場色變,而虞允文只能落淚。

而太師奴是個機巧的,將人拖遠之後,復又尋繩索麻布,捆縛妥當,塞了口舌,這才敢繼續將此人帶去將台前。

“陛下,臣以為當出兵如常!”

點起了多個火把的獲鹿縣衙大堂前院空地上,人影密密麻麻,無一人知曉金營事端,或者說知道也不可能有絲毫分心的,實際上,等到趙官家與呂相公剛一抵達,為首一人不等見禮,便直接挺身而出,卻居然是自吳玠抵達後一直顯得有些沉寂的韓世忠。“且不說如此小雨,未必影響大略,便是一直下下去,雨水變大,到了中午弓弦受潮變軟不能射穩,到了下午地面重新泥濘,戰馬與甲士行進難行,我軍也絕不吃虧!斷沒有全軍蓄勢到目下,卻將拳頭縮回來的道理……官家,此戰終究是我軍士氣更足,兵馬更盛,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保此戰之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