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黃綠

一場春日雷雨突如其來的出現,宣示了自己的權威之余,也將兩軍原本該進行的一場大規模混戰演變成了一場爛仗。

當夜不提,往後連續三日,春雨居然淅瀝不停,以至於平野泥濘。

一時間,兩軍上下皆苦不堪言,卻又各懷忌憚之意,無一方敢輕易撤退。

其中,宋軍迅速奪取了獲鹿縣城,繼而沿著縣城大舉立寨,民夫士卒冒著雨水從後方山野中砍伐木料、拆除舊營、轉運物資,建立新寨,辛苦備至……而金軍不遑多讓,為了防止失去對那塊高地的戰術控制權,他們也開始大舉移營向前,原本均勻立在石邑周遭的營寨被拆除,從後方索來的大量的簽軍同樣冒雨勞作,將營寨從石邑開始一路向獲鹿縣城方向鋪設不停。

而因為雙方龐大的兵力這一客觀事實,再加上必要的輔兵、民夫,使得太平河兩岸的兩軍營寨都呈現出了一種駭人的廣闊地步。

宋軍營寨,不說那些分散駐紮的犄角、後衛部隊,只是最新的核心大營,也達到了幾乎十數倍於原本獲鹿縣城的地步。而金軍營寨,因為要方便騎兵出擊支援,外加抵進太平河的這一動作,則呈現出了一種連綿二三十裏的奇葩人字形狀……腦袋距離太平河區區數裏,兩只腳一只踩在石邑,另一支則伸到了滹沱河前數裏的位置,遙遙對著河對岸的真定城後勤大本營。

但是,辛苦的絕不止是基層民夫,這些天,軍士也要冒雨巡視河道以作防備,軍官也要手忙腳亂,確保戰鬥準備,而統制官以上的高層就更是要為隨時可能爆發的全面會戰而進行軍事籌劃,甚至包括一些軍事以外的討論。

正如吳玠說的那樣,雙方都已經沒有回旋余地了,眼下幾十萬大軍就是靠著一條地圖上都不用畫的太平河和這個雨水以作最後的回避,而雨水隨時可能停歇……全面緊逼之下,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也沒有人可以逃避責任與壓力。

不僅如此,隨著雨水淅瀝不停,然後兩軍大舉立寨,一步步相互逼近的同時,其他一些事情也得到了確認。

首先是那日戰損。

這個其實沒什麽好說的,一場爛仗,交戰時間也不長,雙方都無法有效殺傷,千把減員分散在諸部之中,甚至都比不上這幾日雨水導致減員來的多……因為需要冒雨立寨,不少人都得了風寒,也有不少滑傷、摔傷的減員。

其次,呼延通的處置問題。

這一次,毫無疑問是呼延通違背了在河畔立寨的粗略命令,擅自渡河出擊……那麽照理說,大戰之前最重軍紀,本該嚴肅處置……但事實上,不僅是韓世忠維護了自己的部屬,吳玠、李彥仙,乃至於王彥,幾名帥臣幾乎一致認為應該給與呼延通戴罪立功的機會。

理由很豐富,而負責大營日常庶務的吳玠給出的理由是,趙官家昔日有諭,禦營上下,但凡敢戰者,雖敗亦可赦,何況昨日呼延通到底是沒有給本部造成巨大損失。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而心事重重的趙官家也的確沒有為這個事情跟幾位帥臣一起找不痛快的意思……故此,最終結果是呼延通降等四級,罰俸一年,依然代行統制職責。

考慮到統制官最重要的兩個特權,一個是獨立領兵,一個是密劄上奏,二者皆沒有剝奪,那實際上呼延通的處置基本上相當於高高擡起輕輕落下了。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因為就在這場春雨連綿到第三日,也就是建炎十年二月初一這天的早些時候,曲端、劉錡帶領著剩余部分的禦營騎軍與張憲、張子蓋兩部抵達獲鹿縣城。

對此,宋軍上下皆是且驚且喜。

喜的是,曲端到底是帶來了一萬六七千眾援軍,而且無論是其中的一萬禦營騎兵,還是那兩只背嵬軍,都算是宋軍這邊最頂尖的戰力,此番及時抵達,自然振奮軍心。但憂的是,因為之前整個河北地區西部都遭遇到了雨水,而曲端為了防止被金軍突襲,妥當抵達,選擇了倚靠著太行山東麓行軍,這反而使得這支援軍之前數日內遭遇到了各種內澇、山洪滋擾,以至於這麽一支精銳辛苦抵達獲鹿時,已經疲敝到了極致,而且沿途減員極重。

要知道,按照曲端的說法,從大名府與嶽飛分開時,他便與嶽飛、張榮、田師中商議,都覺得河北方面軍的步兵大隊未必來得及趕上決戰。於是,嶽飛便對三支騎馬尾隨金軍的部隊進行了臨時的充分補充……比如說禦營右軍那支長斧重步背嵬軍滿編四千人,在大名府數次苦戰,連死帶傷,已經一度只剩三千可戰之士,但是為了確保此番北上能給趙官家這裏足夠支援,嶽飛那裏直接抽調本部,重新給湊足了四千人,然後以騎馬步兵的形式給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