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黃綠(第2/6頁)

但是,三日前遭遇雨水,沿途遭遇洪水泛濫、小股部隊迷失道路、夜間營地崩塌、傷病滋擾,到達獲鹿時,張子蓋麾下居然又只剩三千來人了。而且因為裝載裝備的牲畜大量走失,更是有小半人成了赤手空拳之士。

其余一萬多人,大略如此。

也正是因為如此,曲端甫一抵達,便與劉錡、張子蓋明確在禦前提出,要求部隊務必休整妥當,再行開戰。

但毫無疑問,他們三人的提議,遭遇到了韓世忠、李彥仙、吳玠、王彥、王德、酈瓊等人的一致反對……這六人意見一致,他們公開提出,只要雨水一停,便當開戰。

對此,趙官家似乎不置可否。

甚至在爭執持續了片刻之後的中午時分,便直接退出了獲鹿縣衙大堂,不知所蹤。

不過,爭吵依然得到了裁定,因為除了趙官家外,獲鹿城中還有一位地位明顯高於諸帥,可以輕易讓所有人閉嘴的存在。

河北大都督呂頤浩在趙官家移鎮獲鹿的第二日便不顧之前落水再度風寒,匆匆率禦前諸文臣冒雨趕到。

趙官家剛剛離去不久,這位樞相領大都督就在梅學士的攙扶下抵達堂中,只是一番呵斥,韓世忠以下,便多訕訕而退……沒辦法,基本法擺在那裏,大宋朝的相公就是相公,即便是‘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武人在建炎十年中地位陡增,但政治傳統擺在那裏,相公依然是相公。

最明顯的一個表現就是,武將功勛到了韓世忠這種位置,方才能得一郡王,而且是天下獨一份,可相公們只要平安退休,一般就都有王爵,甚至公相、首相還會是親王那種級別的一字王。

當然了,韓世忠、李彥仙絕非是怕事之人,此時閉口,怕是另有緣故。

“呂相公!”

韓李兩大將直接離去,曲端更是疲憊到無力的地步,狼狽而散,而王彥、王德等人委實不知道該如何與一位名聲在外的相公打交道,更是喏喏而去,唯獨吳玠待眾人散去,這才獨自一人匆匆追了出來。“且停停,末將有一肺腑之言。”

雨水淋漓,自廊檐滴落成串,縣衙後堂走廊盡頭的呂頤浩回頭相顧,扶著手杖稍作駐留,一旁梅櫟也趕緊打著傘知趣躲入旁邊雨水之中。

“呂相公。”吳玠見狀立即上前,然後誠懇躬身以對。“且聽末將一言。”

“說吧。”呂頤浩雖然之前落水,再染風寒,以至於面色蒼白,但精神看起來卻似乎還好。

“能否請相公再去勸一勸官家?”吳玠直起身來,誠懇以對。

“勸什麽?”呂頤浩正色相詢。“為何要勸。”

“末將是擔心官家因為這場雨水不能決意出戰。”吳玠愈發誠懇。“之前在太原時,官家便有些猶疑,而眼下這場雨水就更是過於明顯……太平河暴漲,弓弩不開,後勤艱難,曲都統及其部狀況也的確不佳……”

呂頤浩微微頷首,卻只是拄著手杖並不發聲,也不知道是贊同對方的擔心還是贊同對方的描述。

“相公……這個時候,若是官家因為曲都統等人言語,決心借水勢稍作休養,再行開戰,甚至要等嶽元帥順河而下,兩面夾擊,那就反而要錯失良機了。”說到這裏,吳玠不免長呼了一口氣。

而呂頤浩也稍微來了一點興趣:“怎麽說?”

“呂相公想一想。”吳玠認真以對。“天降雨水,弓弩不張,我軍失卻勁弩,確系吃虧,可金軍難道不也失了硬弓嗎?而且平野泥軟,於騎兵不利,金軍騎兵稍多,在這一處也更吃虧。”

呂頤浩當即再度頷首。

“至於說因為雨水順勢等嶽元帥,就更是不妥,因為雨水如此,嶽元帥既發軍中精銳來援,剩下的步兵大隊,只會來的更慢,反而越是因為下雨,越要摒棄等待大股援軍的心思。”吳玠繼續解釋。

呂頤浩也繼續頷首不停。

“不過,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我軍不能因為雨水失了氣勢。”吳玠趕緊點出重點。

“哦?”呂頤浩再度出聲。

“請相公想一想……不要從咱們這些決斷者來想,也不要從金軍的決斷者來想,只從下面的士卒來想……自開戰以來,咱們是不是連戰連勝、進軍不停,絲毫頓挫也無?而從金軍那邊的士卒來看,他們是不是接連受挫,應接不暇,以至於大舉敗退?”言至此處,吳玠稍微一頓,方才繼續解說。“這個時候,如果因為雨水停止進軍,不對就在眼前的金軍發動打擊的話,將會是開戰以來我軍第一次明顯畏縮停戰之舉……所謂休整之論,只對曲都統和他帶來的援軍有利,對河東方面帶來的十五萬主力大軍而言,卻不免受挫,甚至有可能會激發出金軍士氣……為了一萬多人的戰力而犧牲十五萬人的士氣,這樣是弊大於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