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取舍(下)(第4/7頁)

太學生加伏闕,效果的確是立竿見影的,第二日,胡寅便正式發出了自辯文告,一式兩份,同時交予都省與樞密院,前者是給自己上級也是給官場看的,後者是例行的,需要樞密院轉交給官家看的。

與此同時,胡安國也在太學的影壁後貼出了自己的署名回復,卻是從自己的角度,對此事做了闡述。

不過,即便是這對父子的回復,也顯得非常激烈,竟然是半點沒有妥協之意。

按照胡寅所言,他的同鄉大儒劉勉之指責他在家裏的時候跟‘世母’不能‘融融泄泄(形容母子和睦)’,那是實情。但問題在於,‘融融泄泄’本就是母子之間才該有的事情,自己自幼被拋棄,自有父母諸弟(指胡安國一家),如何要與自己‘世母’,也就是自己父親胡安國的三嫂再融融泄泄?

話說了很多,肯定不止這一點,但最重要的就是這一點——胡寅從根本上否定了自己是生父生母的兒子。

而與此同時,胡安國對太學生的回信中雖然委婉了很多,卻也指出來,他當初在胡寅祖母的許可下收養胡寅時才二十五歲,妻妾俱全,所以不可能是為了延續子嗣而進行的過繼收養……而是胡寅生父生母遺棄了胡寅之後一種對棄嬰的收養。

換言之,胡安國也是支持了胡寅的言論,他也認為胡寅是被生父母遺棄的子女,雙方在一開始就已經沒有了直接關系,新的關系是從他這裏建立的‘世父、世母’與‘侄子’的關系。

但是,這種解釋,只是將大家知道的事情給做了一個梳理與解釋,然後公開的擺了出來,並不能服眾……因為本質上大家在意的是胡明仲明知道那是生母卻不把對方當做生母來看的行為,而不是什麽遺棄與過繼。

真當劉勉之跟胡家關系那麽近,不知道裏面的彎彎?

更何況,胡寅依然沒有提及任何請辭的語句,哪怕是名義上的避嫌式的請辭也沒有。

故此,解釋交到了都省,都省左右為難,為公開文書傳到官員與太學生那裏,輿論熱度不減,甚至連一些官員都被胡寅的姿態給激怒了。而另一邊,樞密院將奏疏交給趙官家後,便做好了趙官家私下召集宰執進行討論的準備,但趙官家卻如胡明仲一般臭脾氣,也是見都不見諸位宰執,只說過幾日旬日大朝上正式討論此事。

當然了,不見也是一種態度,就好像之前不作表態一樣,大家都早就已經看出來趙官家是要死保胡寅了,此舉怕也有在給宰執們施壓的意思。

話說,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冒出來以後,趙官家的態度便如一層陰影一般籠罩著朝堂上的所有人……而且說句實在話,胡寅的身世確實情有可原……故此,不要說趙鼎、劉汲這些人,便是馬伸、李光等人到了眼下地步,也只是盡自己的職責,並不想咬死的。

至於張浚那群人,就更不用多說了……也就是劉子羽,他兩個弟弟,一個跟劉勉之是至交,一個跟胡寅是至交,此時有些小心。

但問題在於,這件事的根本並不在朝堂上,而在於民間輿論,趙官家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不然哪來的太學生伏闕?

實際上,相對於朝堂上的萬馬齊喑,氣氛緊張,一連數日,太學中卻是異常熱鬧,不知道多少喝梅子酒喝多的太學生紛紛寫文章批駁胡安國。支持福建學子正本清源之舉。

這也能理解,因為不是人人都能遇到胡寅那種遭遇還能活下來的,他們無法對胡寅產生共情。

而且越年輕,氣血越旺,越享受挑戰權威的快感!

拿捏住胡安國這樣的大儒,胡寅這樣的重臣,甚至隔空拿捏住滿朝朱紫與官家,偏偏滿朝朱紫與官家乃至於兩個當事人又都不能輕易回應,這是多麽令人快意的感覺?

就這樣,一連數日,輿論喧囂直上,趙官家卻只是悶聲不吭,胡寅父子也只是各自發了一篇文便不再多論……但事情終究要有給說法的那一天,五月廿一,正值盛暑,朝廷在文德大殿開大朝會,宰執以下,百官畢見。

當然了,朝廷有的是事情,即便是胡寅位居尚書,即便此事沸沸揚揚,卻也輪不到一場十日一次的大朝會專門為他開。

果然,朝會開始後,先是討論了擴軍的問題,朝廷財政既然稍微富裕,那自然要按照原計劃繼續擴軍,最好能直接維持三十萬禦營軍的規模才對……便是一時做不到,也要往那個方向做。

不過此事依然引發了部分紛爭,關鍵還是在於是東是西的問題……上一次擴軍已經將主要擴軍員額給了關西和騎軍,這一次,很多人出於平衡的本能想加給中軍與京東方向。

至於趙玖,雖然心中大略下定了決心,如果可能,還是要將員額進一步傾斜給關西方向,以確保北伐後能迅速集中優勢兵力打開局面,但也有些憂慮是不是給嶽飛這邊留的兵馬少了點……所以,這注定又是一個要拉扯很多次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