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任務

“狗屁的罪不至死!”

炎炎夏日,杏岡之上,趙官家的怒氣哪怕是隔著幾顆老杏樹的距離也能被清晰感觸到,這不免讓第一次入職班直的赤心隊侍衛們大汗淋漓,並且緊張不安。

侍衛們都如此,那麽可想而知,此時就在茅亭旁直面趙官家的四位宰執、一位禦史中丞,以及幾位內廷重臣此時是怎麽一種情形。

“這是一個官位的事情嗎?這是一個小人行徑的事情嗎?”

“是,是小人行徑!可這是一般的小人行徑嗎?他做了半月的工部左侍郎,多少該知道工部眼下是在忙什麽吧?可明知道工部是在主持北伐籌備,他卻敢為了區區一個升官的機會……還不是一定能輕易能升官,最多只是代任,很可能連代任都不成……就做出這種事來!”

“國家在他眼裏算什麽?兩河百姓在他眼裏算什麽?辛辛苦苦費盡一切手段建財的朝廷上上下下在他眼裏算什麽?整個中原和江南百姓的膏血在他眼裏又算什麽?都只是他可以利用的東西嗎?”

“那日他居然還堂而皇之對朕說什麽每見江南士民錙銖盡上,便憂心中樞這裏把江南百姓血汗空耗……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們根本不知道朕到底在氣什麽……知道王舒王變法是怎麽敗的?還不是新黨中卷入了這種小人?這種如逆水行舟一般的事業,一旦進了小人,他們不光是敗壞名聲,是真會讓大局崩塌的!”

“真要是女真人的間諜,是南方蓄謀已久的作為,朕根本不會氣成這樣!就是因為他是個小人,是個裝成無害樣子還對大局有益的小人,朕才會驚惶成這樣!”

“小人的危害還用說嗎?現在是只有一個勾龍如淵忽然在朕眼皮子底下冒出來,背後有多少呢?你們有南方人嗎,見過南方的曱甴(蟑螂)嗎?掀開陶罐,下面看到一個曱甴,就已經有幾百個曱甴在你房中安家了!”

“朕之前為什麽要死保胡明仲?!一則是朕信得過胡明仲,知道他情有可原而且是個人才;二則就是要以此事告訴天下人,凡是跟北伐有關的人和事,朕不敢說能給他們免死金牌,卻一定會盡全力讓他們不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雜事給幹擾……替朕打贏了女真人,朕就給他們功名利祿!”

“便是你們,你們這些相公、學士,還有那些帥臣、大將,為什麽能這麽穩當?還不是一般道理?若是這個前提沒了,朕留你們何用?!真以為你們也是無懈可擊嗎?!”

“這件事,壞就壞在一時起意,壞就壞在於法無憑!這個人,該死就該死在他只是個權欲迷了眼的小人,就該死在他罪不至死!”

“你們說罪不至死,說會引起朝堂動蕩,說天下人會不理解……那就去想一個讓他罪至於死的法子!想一個不引起朝堂動蕩,天下人也都能理解的法子來!”

“反正,朕要殺他!有說法,朕會剁了他,沒說法,朕也會剁了他!”

趙官家的怒吼持續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宰執們、近臣們苦勸不下,反倒全部敗下陣來。

沒辦法,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面固然是趙官家的憤怒不可抑制,另一面卻是群臣自己不能保持統一立場的緣故……別人不說,樞相張浚素來就影從官家,這次更是因為引薦了勾龍如淵而忐忑不安,此時反而希望能夠嚴厲處置勾龍如淵,以作自辯。

與此同時,近臣們也一開始便發生了分裂——楊沂中、劉晏本不該插嘴此事,卻因為趙官家的怒氣上來太嚇人了,所以都第一時間對官家進行了勸阻,結果,翰林學士呂本中卻在隨後的集結與問訊時一反常態,立場堅定的表達了贊同嚴懲之意。

當然了,張浚和呂本中的嚴懲也不是要砍了勾龍如淵的意思,但問題在於眾臣不能一開始就言語一致、心思相通,那如何能對抗一個暴怒中的皇帝呢?

就這樣,隨著茅亭上的一番喧囂漸漸停止,楊沂中親自下來,嚴厲要求隨侍班直不能擅傳言語不提,幾位相公卻是頂著趙官家壓下來的重力無奈散去。

唯獨,雖說是屈服於了趙官家,卻又如何能輕易想到一個‘合法’殺掉勾龍如淵這種小人的法子呢?

故此,當日回去,壓力最大的四位相公一籌莫展,偏偏又不好將此事與他人分說,好不容易熬到下值,各自回到家中,卻又兩兩相聚,同時匆匆去請些要害人物一起商量。

其中,都省首相趙相公帶著副相劉相公找的是吏部尚書陳公輔、禮部尚書翟汝文、開封府尹閻孝忠,外加工部尚書、這次的當事人胡寅本人。而另一頭,樞密使張相公帶著副使陳相公則找的是戶部尚書林景默、兵部尚書劉子羽,以及他的‘智囊’吏部侍郎呂祉,外加一個騎軍都統曲端……東西二府的首腦都沒敢擴大化,也都沒敢去找李光、馬伸這種直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