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試探(第4/5頁)

這讓張浚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猜對了。

昨日楊沂中來找自己,不僅僅是要搞什麽以防萬一,更多的是因為自己乃是七年前明道宮的在場人士之一……而且是官家失憶後第一批見到的兩個外臣之一。

另一個是已經隱退的呂公相。

再加上康履已死,黃潛善遠謫,汪相公殉國,王淵也已經隱退,某種意義上來說,楊沂中只能找自己。

而且,大家對潘貴妃表示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楊沂中沒說,但昨晚他的矛頭毫無疑問是對準潘貴妃的……畢竟,用藥的是潘國丈,而偏偏潘貴妃也是當年僅存的幾名當事人之一。

那件事,也就是官家摔到腦子,忘記了很多東西的事情,他張德遠一直以來都以為是官家決心抵抗、放棄逃亡時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外界更是幾乎達成了類似的共識。

但眼下看來,很可能是真的。

楊沂中的反應過激了,但情有可原。

對方是想提醒自己,萬一官家再來一次那種腦子得病失去記憶的事情,誰來保衛官家?保衛七年辛苦的成果?

也正是因為存著這個考量,楊沂中才不敢來親自試探官家,反而要尋自己,而自己也不好直接對哪怕是劉子羽、林景默在內的人提這件事情,只能順水推舟。

不過,眼下來看,官家還是妥當的。

“德遠做的不錯。”半晌之後,趙官家果然頂著藥勁強打精神,喟然回應。“有心了,但楊正甫那裏也不是真在擔憂這個,他大概是因為我許久未得病,一朝病成這樣,心裏慌了神罷了……你也應該是如此,你且回去,什麽立後立太子的事情,到時候了,我自然會跟你說。”

官家並沒有坦誠到底的意思,但用你我而非朕卿,儼然是在表達信任……總之一句話,此事終究有了個說法,如釋重負的張德遠自然遵旨告退,連趁機提一嘴呂祉的事情都給忘了。

而不提張浚那邊如何做想,只說這邊趙官家既然得了消息,便幹脆了棄了早間剩下的一點藥湯,直接讓馮益將本就在宮中的楊沂中喚來……後者到達,當場俯首拜下,任由官家摒除他人。

但出乎意料,君臣二人在榻前沉默相對許久,反而都有些黯然之態。

“正甫。”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趙玖。“你想太多了,而且何必畏懼成這樣,還要通過張浚來試探我?”

楊沂中俯首不言。

趙玖無奈,只能點了一點:“放心吧,我沒什麽大礙……我說一件咱們一直以來心照不宣的事情,當日淮河上,你在我面前,將一些錢幣放入橘子燈內,再沉入河底,是特意讓我親眼看到的意思吧?那些制作精良、花紋別致,卻跟銅板不一樣的錢幣是我受傷後,你在九龍井底撿來的吧?”

“是臣撿的,沒敢給任何人看。”

楊沂中聽到這裏,瞬間哽咽,然後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陛下,臣實在是不敢想,萬一有此事,到底該如何?北伐怎麽辦?當日國仇家恨之語還算不算數?臣又該如何自處?七年辛苦,難道要毀於一旦?!須知,這些皆是官家帶著臣等千辛萬苦,冒著生死之險一步步得來的局面!如何要讓與他人?!”

“不至於。”話到這裏,趙玖忽然覺得坦然起來,原本想解釋說那硬幣不是自己的,而是那口井的,也幹脆沒有說出口……說出來,反而顯得疏離了。“且不說北伐不成,我心不能安,便是真有那一日也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況且,便是如此,我也花了七年功夫造下了一個不可逆的大局,便換成少林寺那位回來,也得將北伐進行到底……別想太多!”

“……是!”

“既然起乏的藥引出這麽多亂子,朕從今日下午開始就不用這種藥了,換點別的,慢慢養,省得你胡思亂想,也是以防萬一……但今日早間的卻已經用了,乏勁卻是躲不掉了。”

“是!”

“何況這不是沒出差錯嗎?”

“是!”

“你跟朕說實話,若是張浚今日不來,你是不是要放出謠言,或者在宮中弄出什麽案子來,逼他來試探、作為?”

“是……”

“不過你說的也對!”趙玖思索了一陣子,忽然復又冷笑起來。“這是你我,還有張德遠、韓良臣、嶽鵬舉等等不知道幾十萬幾百萬人費盡千辛萬苦,親手開創的局面……不知道多少人為這個局面連命都丟了……憑什麽讓給別人?!”

原本已經情緒漸漸穩定的楊沂中陡然一振。

“去做吧!”趙玖在榻上打著哈欠隨口言道。“先弄點傳言出去,各處什麽的全都放松一下,朕要看看是不是真有人膽大包天,也是給你找點事做,別整日這般憂思難解的,朕自己都這般坦蕩……莫忘了給張浚打聲招呼,他被你弄得,還以為朕腦子出問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