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刺激(第3/5頁)

李光稍顯尷尬,卻還是撐住了勁點頭,然後又趕緊扭頭去看劉汲,後者給他的壓力更小些。

“李中丞。”出乎意料,接下來對上李光的居然是首相趙鼎。“都省今日提及此事是有確切方略的,而非奉迎之舉……首先,你說的空地,在京城周邊確實難尋,但在挨著黃河一線,因為之前軍事緊張,除了官府指定的軍屯、民屯外,很少有人願意在彼處落戶,卻還是很有一些的空地可用的。便是中原各地,其他一些經歷過兵禍的地方,不過三年,也未必沒有空地可用。”

聽到此話,不說李光,便是趙官家也微微心動,然後重新想起了張榮提及的搗冰之事。

“其次,至於李中丞說的成本、賦稅之論,也未免有些求全責備了,只說此番設計,是不是比單個種桑、單個養魚、喂雞來的巧妙省事些?若是,那它便是比眼下許多農莊去處更省一些的東西,而非是拿著後宮這裏強做比較。”就在趙官家心思飄忽的時候,趙鼎卻早已經繼續跟上。“何況,既然是以黃河一線推行,如果雞魚自用之外尚有結余,卻也整好可以賣給軍營,以提升軍隊夥食,強壯士卒,而想來軍屯莊內多有退伍士卒,有功士卒的授田也在那裏,軍營應該不會強取豪奪才對。”

“若是這般說來,若能限制在沿黃河一線,軍屯、民屯周邊,倒也不是不行。”李光被趙鼎一一駁斥後,選擇了適時退讓,他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情恐怕是趙官家與趙鼎主導的,劉汲和閻孝忠只是出面人和執行人。

“而且都省也好,官家也罷,哪有中丞這般膽大?黃河一線是斷斷不敢直接推廣的。”那邊李光剛剛想到閻孝忠,身材矮小的閻孝忠便忽然冷笑插嘴。“奏疏上明明說的清楚,是要從開封府這裏弄出來,先做個試點的,開封府若成,再往鄭州、滑州走過去,鄭州、滑州成了,再去弄洛陽、京東……而且,若從開封府做起,還可以讓官家出面,直接在宣德樓這裏仿效賣國債一般,直接發低息乃至於無息青苗貸,讓沿河各處軍屯、民屯依照屯點村落前來統一專貸專用!哪裏就要李中丞一定要挑出毛病來才行?”

李光原本已經準備放棄針對此事的爭論,但見到閻孝忠這幅姿態,卻是老毛病直接再犯,瞬間就便起了抵觸之意,然後當即反駁:“若是以村莊為主進行專貸,豈不是也要以村莊為主做這種事情?焉知不會有狡猾吏員、霸痞,從中漁利侵占?”

“確有此慮。”

坐在那邊的趙官家再度適時插嘴道。“但沿河軍屯、民屯,多是建炎二年、三年朝廷回歸東京後,統一安置的村莊,裏面許多軍伍人,霸痞還是少一些的。且與此慮相比,這些屯點基本上都是雜姓,素來無宗族活動,年節祭祖、中秋上墳都沒個去處,這不是好事,最起碼常有食菜魔教趁機侵襲,以至於成禍。所以,朕的意思是,此事若能成,便以無息做誘,許他們自決,看看能不能仿效南方的族產,專以此類桑基魚塘設置一些村產……”

這話一出來,上下齊齊若有所思,李光也陡然醒悟,卻又勉力笑對:“若如此,倒是臣思慮不周了!此事,臣以為可行,且禦史台可發兩位禦史,沿河左右巡視,專門監察此事。”

趙玖欣慰頷首。

話說,趙玖最後提到的東西,才是真正切中了這群官僚們要害的東西——那就是村社集體財產,以及相應的村社集體活動。

須知道,不管所謂大宋朝的城市化進度有多厲害,這年頭的大宋,依然是一個典型的以農業為基礎的中世紀皇權社會,而且和其他所有地方一樣,礙於生產力和組織先進度的問題,皇權的末梢結構是難以觸及到最底層老百姓,也就是所謂皇權不下鄉的意思。

而這種情況,就會滋生問題。

首先是小農經濟的脆弱,使得基層百姓在高利貸與租息盤剝面前變得毫無抵抗能力,而這種脆弱,又會使得諸如摩尼教這種具有貧民自助保險業務的宗教趁虛而入,擋都擋不住,最後就是民不聊生,和邪教泛濫,最最後就是揭竿而起。

但與此同時,另一個荒誕的現實在於,皇權如果強行入鄉社,反而會造成更大混亂與損害——因為在皇權時代,跟官府比起來,什麽和尚道士地主都簡直算是白蓮花!

甚至,那些和尚道士地主之所以能夠盤剝百姓,敲骨吸髓,很大程度上正是依附於皇權後的作惡。

這種情況,再過八百年都難以改變。

那麽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一種溫和的基層組織形式,既能對上服從統治,又能對下起到安撫作用。

歷史上占據這個位置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