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勸說(第2/5頁)

“若是女真人船多呢?本官是青州人,自幼聽人說,海上水匪交戰,水手再熟,也比不過船多些、船大些……”劉洪道依然認真。

“劉侍郎放寬心。”張榮聞也依舊回答利索。“你說的那個道理是極對的,但那是海上,這裏卻是黃河,海上無邊無沿,風浪也大,在那種地方人要是沒了船做憑借,哪裏能存身?可不是船多勝船少,船大勝船小嗎?但黃河呢,劉侍郎你親眼看看,就這麽寬,那邊的舊道河口還不及這麽寬,這般局面,便是女真人囤了一窩子輪船出來,俺也有把握靠著禦營水軍替官家在河上給他吃下來。”

劉洪道望著金光閃閃的河面,早早醒悟,連帶著周圍人一起頷首不及。

倒是趙玖,同樣是望了望午後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頷首之余卻又繼續正色聞訊不停:“此事不論,除此之外呢?張都統可還有什麽疑難之處?朕此番出來,就是想拋開表皮,從各方面都弄清楚一些軍中的事端……有些事情,此時看起來不會影響戰事,但一年兩載,三年五載呢?張卿心裏只要有想法,無論是什麽,都盡管說來。”

“不瞞官家,俺……臣其實真有一些個念頭,比如說,哪怕是習慣了,俺還是覺得沿河老百姓冬日搗冰辛苦的利害。”張榮認真聽完,便趕緊籠著袖子懇切相對,可大概是覺得姿勢有些尷尬,說了兩句話,居然又放了下來。“幾百裏上千裏,都要搗,而且一般是日日搗,結果搗了許多日後,指不定哪天一冷,一夜凍上,女真人想來騷擾還是能來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待趙玖說話,劉洪道立即接口相對,這次可不是他愛表現了,因為冬季搗冰的事情一直是都水監以治河的名義發動的冬季常規徭役。“依本官看,搗冰與不搗冰,根本不是一回事……不搗冰,冰層日日加厚,女真人便可提前妥當籌備,而妥當籌備了以後便可直接發大軍來襲,而若是搗冰,便是忽然冰厚,女真人也只能是趁機襲擾。何況,若是日日搗冰還能一夜冰凍,只能說那幾日是難得酷寒,而酷寒之下,女真人便是襲擾,力度也不足。”

“這個道理俺自然懂。”張榮搖頭不止。“只是覺得河沿百姓平白多了一份徭役,大冬天的,連蹴鞠賽都比別人少看幾場,也是為難……”

“百姓確系辛苦,但眼下南北東西,何處不辛苦呢?”劉洪道聽到這裏,卻反而不以為然,甚至有些言語激動起來。“沿河要搗冰,南方也要加賦稅的,巴蜀則是幹脆預支了賦稅,幾乎相當於掏了家底,傷到內裏的……而且若說徭役,之前平叛,南方也有許多徭役,根本就是從去年才少了一些,便是不說南方,只說北方,也是關西的徭役最重,因為是這幾年大戰的主戰場都在關西!張都統難道不知道嗎,之前官家在河東就動員了十萬徭役?!”

這話來的措手不及,正當很多人都以為張榮要惱羞成怒之時,這位水匪出身的節度使卻絲毫不怒,反而在仔細聽完後認真點頭:“劉侍郎說的有理,俺只看著眼前的事情,卻沒想到別處更艱難。”

趙玖沉默了一下,復又再問:“搗冰這事,朕記得一開始回到東京後便有了,是之前一直都在喊苦,還是日漸的喊苦多了些?是整個大河下遊都喊苦,還是各地不一致?”

張榮被問得有些懵住,低頭想了半日方才認真作答:“官家這一問,還真是……就是這幾年喊苦的人日漸多了些,然後多少東京周邊沿河喊苦的聲大些,洛陽往上、紹興往下,就都少了些。”

“這是局勢稍安,一些人便忘了金人獸行,以至於漸漸不耐吃苦的緣故。”呂本中終於插了句嘴。

而趙玖心中微嘆,面上卻無多余反應,只是輕輕頷首:

“有點這個意思,但也有東京經濟恢復物價上漲,使周邊錢糧變得不值錢的緣故,尤其是冬日,沿河老百姓每日搗冰,耽誤了多少農閑時去城內幫傭做事的機會,自然會生怨……不過,搗冰肯定還是要搗的,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何況一旦北伐成了,此事便也消了……當然,說起此事,朕倒是起了個別的念頭。”

說著,趙玖瞥了眼劉晏,後者會意,禦前班直們也主動扶刀排列,將原本隨行的一些本地官員、水軍低階軍官往後‘推’了一‘推’。

而留在趙官家近前的,劉洪道以下諸臣,即刻肅立,張榮怔了一下,看了左右人反應,也趕緊叉手而立。

“朕的意思是,可提前做些準備,若是忽然封凍,就反其道而行之,過河捅女真人一刀,以攻為守……”趙玖正色吩咐。“不求勝果,不求繳獲,只求驚擾對方,然後全師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