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勸說(第4/5頁)

且說,趙玖已經執政五六年了,而菜魔教,或者說食菜魔教,又或者是明教、摩尼教……管他是什麽名字……也算是早有耳聞。甚至,出於好奇,他了解的還比較深,但問題在於,了解的越深,他對待這玩意的心情就越是復雜。

首先,這玩意源遠流長,成百上千年下來,裏面的宗教邏輯已經很完善了,不比那些公開教派差哪裏去,所以屬於斬不斷理還亂,禁不絕的那種……甚至有些道觀、佛寺表面上是佛道,內裏上就是個明教。

一句話,生命力極強。

其次,群眾基礎也很深厚,這玩意講究一個團體自助,跟洞庭湖大聖一樣,是有基層保險業務那味道的,甚至,說不定洞庭湖那裏就是一種明教的變種……反正只要老百姓需要精神寄托外加基層經濟互助,他就能立即冒出來,成大片的那種。

但是,也就是因為群眾基礎強,或者說能夠組織發動群眾,這就引出了明教第三個明顯特征出來——暴動起義的溫床。

不說別的,就是這個大宋,最大最近兩場大規模起義,一個農民加漁民,一個農民加城市手工業者,一個荊襄,一個東南,一個鐘相,一個方臘……其實如出一轍,都是一個套路,只能說方臘革命性比鐘相強得多罷了。

“俺知道朝廷是禁絕食菜魔教的。”張榮看到趙官家當場變了臉色,也是愈發慚愧。“但俺發覺時,就已經有上百人,就有些為難……再加上他們只是吃素,出船做事也沒耽誤,俺也實在是沒法忍下心來動手!”

“還是攆出去吧!”趙玖捏著書信喟然道。

“不用都斬了嗎?”張榮微微一怔。

“洞庭湖降卒也沒斬,東南現在還有成村成鎮的人信這個,怎麽可能都斬了?”趙玖苦笑以對。“攆出去,不許做兵就是!打散了,攆遠點!況且這魔教只是標不是本……魔教也好,佛道也罷,之所以這麽多人信,還是心中沒有寄托,而魔教對生活清苦、缺乏宗族的小門小戶,就更有意義了,說到底,是北方遭了一通亂,而儒釋道又沒那個本事面面俱到罷了,也跟咱們那日說搗冰的事有些相像……但無論如何,都不能留在軍中,尤其是禦營軍中!朕絕對不能忍!”

這話張榮半懂不懂,但知道官家不會殺人,多少是卸了心中一塊石頭,一直叉在腰前的手也松了下來:“俺對這事心裏有譜,官家既然這般仁義,俺回頭就清理幹凈,打散了,安置到沿河各村寨裏去,絕不讓他們再勾連起來,也不讓他們再進軍伍裏。”

趙玖點了點頭,復又搖頭:“雖然食菜魔教這事本質上怨不著誰,可話說回來,禦營各處,獨獨你這裏這般露出來,也不是沒有緣由的……張卿,你對下面講義氣,這當然是好事,不說別的,只說軍餉、物資能盡量到下面人手裏去,你就能壓過禦營大半帥臣了。但講義氣,軍中自成一體,對下面人太護著了,也是個毛病。朕現在只看了第一條食菜魔教的事情,卻也能猜到下面肯定會有隨軍進士在水軍中排擠的說法!是不是有隨軍進士不上船的說法……?”

說著,不待張榮再度叉手認錯,趙玖自往下去看,卻又煩躁起來,然後直接將虞允文的報告總結文書拍在案上:“張卿,這上面說,不光是隨軍進士受排擠,你的義氣也有了更大的毛病,乃是對軍官與老兄弟多些,對其他人少些,以至於你不貪軍餉軍資,可下面軍官貪汙軍餉軍資,你也多不做大的處置……義氣難道是這般用的嗎?”

張榮尷尬無匹:“俺也知道,既然做了禦營,就該守王法,但他們說,其他禦營各處也都是這般,就是鵬舉兄弟那裏好些……俺……臣……不管咋樣,臣確實錯了,又讓官家為難了!”

“你不是讓朕為難!”趙玖搖頭不止。“是朕讓你為難了……想當初你本就是梁山泊的好漢,自家處置自家事,而當日國家危難,你舉全軍抗金,然後又帶著整個梁山泊為朕守黃河,這些舉止,是真正的大義,朕銘記在心……而禦營水軍自成體系,上下也都知道,你能做到眼下這個地步,朕還能有什麽可說的?”

“這話是怎麽說的?”張榮慌忙上前半步,趕緊擺手。“這些年,便是不算外面船塢裏的輪船,俺們也每年吃官家百萬貫的錢糧,吃糧當差是一個說法,便是論江湖義氣,投了官家也該講官家的規矩才對……有些事情,著實是俺對不住官家!”

“就是從這個道理來講,你也沒有對不住朕,你對不住的是你沒見過的那些老百姓。”趙玖也在榻上擺手相對。“張卿,你們吃的糧,用的餉,是你沒見過的那些窮苦老百姓的稅賦,朕不過是個大當家,收過來做個轉手罷了!就好像當年你在梁山泊,漁民還有東平府周邊的老百姓給你們糧食魚獲,你也只是做個中間人,轉手給手下負責沖鋒打仗的兄弟罷了……當日在梁山泊,不是梁山泊的百姓養著你們,難道是你張榮一個人使仙法變出東西來,養著那麽多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