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雪(第4/6頁)

“下雪了,入亭坐下吧!”

眾人聞得此言,情知是官家言語,趕緊謝恩,然後便緊張入亭,就在許多舍人、學士、祗候、甲士、軍官的矚目下小心坐到了趙官家對面——此處石凳上並無軟墊,卻一片溫熱,這倒不是有人焐熱了,而是石亭下面和周邊地下明顯燒了地龍。

五人雖都是第一次來,卻都知道這事,因為此事大約在入冬前後上過邸報的,曾經有人反對……不是反對給這個著名的石亭弄點加暖的設施,而是反對用地龍,因為地龍明顯是學自燒炕,而燒炕又是女真人帶來的。

而邸報上大約發表了一番‘拿來就用’的言論,從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開始說起,好生批駁了一番反對者。

於是天下皆知,趙官家在後宮一個亭子裏燒了地龍。

再然後,整個北方與中原都流行了起來,便是南方也有人發神經仿效。

不提地龍,只說坐下的一瞬間,五人幾乎是心有靈犀一般,一起偷偷擡頭,去偷瞥了一眼剛剛扔下什麽文書的趙官家,然後又迅速低頭,只是趕緊去看石凳下已經開裂的石板紋路……這些紋路,在數年內,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給看過、研究過,怕是將來還要被不停的看下去。

“不必如此拘禮,也不必起身,朕有問,你們答便是。”

穿著一身棉袍的趙玖當然察覺到了對面五人的小動作,但看的多了,根本就懶得吐槽。“伯藥自鄭州動身前,應該就已經入冬,可知道沿途百姓有沒有凍餒之態?”

“官家說笑了!”趙伯藥心下一驚,趕緊擡頭正色做答。“鄭州說是他州,其實與近幾無二,若是這地方的沿途百姓都有凍餒之態,天下又如何?”

“也是。”趙玖點了點頭,然後微微一嘆。“這問的是有些荒唐了,其實前日下雪之後,朕還曾馳馬往滑州看過……黃河一線多是軍屯改換的村莊,禦寒之事做的都還好,反而是周邊州城大市,多少有些城市貧民乏柴受凍……本朝太宗雪中送炭之舉,雖說還是收買人心,但細細想來,從貧民那邊來看,終究是救命之舉,足以稱道了。”

趙伯藥聞言,假裝沒有聽到收買人心四字,只是順勢恭維:“官家有此心,可謂一脈相承。”

但趙官家旋即肅然:“伯藥,事情是這樣的,西夏亡國後,史料也被繳獲,朕有心加你翰林學士,留你修《西夏史》,但此事之余,卻還要任事的……朕分撥你一些石炭和糧食,你代朕去近幾周邊巡視,適當以工代賑,盡量少凍死一些人。”

“此乃仁政,臣敢不從命!”趙伯藥旋即應聲,卻又有些猶豫之色。

“怎麽?”趙玖當然會意。

“官家。”趙伯藥小心相對。“無論是修史,還是去巡視賑濟,都是一等一的差事,臣既受命,自然無話,唯獨此番直接轉任內制,未免太過擡愛……靖康前新科進士履任地方回來轉閣職,可從沒有這麽快的。”

“那你想如何?”

“臣冒昧,願為官家賑濟近幾後,依舊出為地方。”

趙玖想了一想,當即頷首:“也好!你有此心是極為妥當的!看此番賑濟結果就是,若做的不錯,直接出任一州正印便是。”

趙伯藥大喜……很顯然,這位官家對他第一個狀元兼殉國宰執女婿,還是非常優容的。當然了,也有這名狀元懂得時政的緣故。

要知道,朝廷上下對清理館閣,直接合並為舍人、學士兩個階層的簡單粗暴做法一直有些不滿,尤其是此番新科進士漸漸回轉中樞,一旦直接躍升為直舍人、舍人,直學士、學士等近臣,不免有些幸進之嫌疑,而單純修史閑置的話,這官家又素來講究任事的,先是他自己就要不滿起來。

故此,這位狀元自請外任,倒是開了個好頭。

一言既罷,趙玖直接看向了第二人:“晁卿。”

“臣在。”

“下面有不少人說你文字上功夫學問了得,朕有心讓你加舍人銜去做伯藥副手,然後你說要修史還是去地方……”

“臣……”晁公武何曾想到要自己來選,也是一時緊張,卻又不敢猶豫。“臣真心想修史。”

“可以!”趙玖點了點頭,卻不知道是如何做想了。

“臣謝過……”晁公武趕緊便要謝恩。

不過就在這時,趙官家忽然打斷了對方:“你在密州,知不知道此番張宗顏擅自出兵的事情?”

此言一出,石亭內外的氣氛陡然一滯。

且說,如今東京城內議論的最多的三件事情,正是所謂冬日三大案——一個是潘國丈表侄私下提前銷售國債份額案;另一個則是禦營後軍吳玠愛將楊政殺妾剝皮案;而最後一個,也是爭議最大的,正是禦營右軍張俊麾下統制官張宗顏,在十月間擅自渡黃河出兵,結果被女真萬戶王伯龍在棣州商河當面擊敗,大敗而歸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