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緣由(第5/6頁)

趙玖醒悟之余,心中微動,卻又再問:“那這兩千人中,確系是被金人兵禍牽累破產的人,比例是多少?”

“……”

“為何不說話?”

“臣怕說了官家不信。”

“……”

“臣先著人問了二三十個正店管事,其中給出比例最高的,不過四一之數,最低的不過十一之數,大約平均下來,也不過是八一之數。後來臣又連夜去蔡河夜市,同樣問了二三十個酒店管事,也都如此。”楊沂中認真相對。“官家……建炎三年之前,地方軍賊土匪比金人為害更重,建炎三年之後,金人禍害所致多在河北流民身上,但官府在黃河各處渡口多有接收安置,反倒是京東流民更散亂一些,而京東流民如何也只能算是劉豫、李成的禍害。”

趙玖心中早已經信了,甚至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覺,但面上卻沉默不語,半晌方才開口,卻又似乎直接越過了此事一般:“正甫……”

“臣在。”

“還記得八公山上咱們二人私下的言語嗎?”

楊沂中心下一慌,趕緊肅容俯首:“臣不知是哪句言語?”

“若金人過河了,就替朕了斷那句言語……朕都忘了是怎麽說的了。”

“臣也忘了。”楊沂中硬著頭皮小心相對,這不是該記著的東西,最起碼是不能說自己還記著的言語。

“還有一句話……對劉光世說的,你總該記得嗎?”趙玖繼續詢問不停。“朕寧亡國什麽的……”

“這個臣自然記得。”

“還有紹興那件事情,朕明明可以更妥帖一些,但為何明知道會激起輿論,卻還是要那般決絕呢?”趙玖在榻上斜臥,若有所思。“凡此種種,不止是一件兩件,你說……朕為什麽要說那些不著調的話、做那些不著調的事呢?”

不待楊沂中開口,這位官家便自言自語給出了答案:“歸根到底,是因為朕覺得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有些事情則是根本無法忍的,所以什麽代價都無所謂,至於言語,反而只是表面罷了……譬如讓朕降了金人,受那種侮辱,朕是萬般不能忍的,所以寧可去死;讓朕為了皇位穩妥,留著劉光世、範瓊、杜充那種人,朕也是萬般不能忍的;還有紹興那一回,無論是讓朕給二聖一點好臉色,還是讓朕允諾議和,斷了這口氣,都是從一開始不能忍的……今日的事情也大略如此!楊沂中,建炎三年以來,你在東京安家後,家裏多了多少女婢?”

楊沂中惶恐擡頭,脫口而出:“三十幾個……臣萬死!”

“不用萬死,一死都不用。”趙玖哂笑以對。“不然朕就要把滿朝文武殺光了……便是兩位太後回來以後,不也新招募了許多宮人嗎?朕只是問問罷了。再說了,朕剛剛看了一些律法文書,本朝到底是比唐時開明許多,唐時良賤不得通婚,奴婢如牛馬,本朝只許雇傭而已,所謂奴婢雖遭歧視,但法律上到底是良民……這是本朝大大的榮光!朕都覺得長臉!只是朕也覺得,這般好的律法,不能因為戰亂就讓它事實上倒車回轉罷了……不然那何談紹宋?你安心吧,這事沒有生死刀兵的說法。”

楊沂中松了一口氣,剛要再表態,卻見那官家直接在榻上扔了外套,鉆入被中,然後翻身以背相對:“就這麽辦吧,朕乏了,出去吧。”

楊沂中渾渾噩噩,趕緊告辭,待轉出景福宮後殿,來到院中,卻又望著滿天繁星一時失神。且說,如今日這等刺激言語,他似乎也都見慣不慣了。

時日流轉,中秋佳節終於到了,這日一早,趙官家辭別兩位太後,豎金吾纛旓,率群臣百官、勛貴名儒、太學生、武學學生,以及那些匆匆匯集而來的數百僧道,堂而皇之,全服儀仗,出城向西,並在中午之前抵達距離城池不遠的嶽台。

滿城百姓,蜂擁而出,而這一次,吸取上次閱兵教訓,卻是早早劃分了各處區域。

官家與文武百官、勛貴名儒,自然是居於嶽台之上,而數百僧道則一分為二,左道右僧,自嶽台兩側,層層鋪下,左面道人,號稱三清封神逍遙大陣;右側僧人,則號稱佛陀往生極樂大陣。

而嶽台對面卻是早早分劃區域,留出觀禮區域,數百太學生與武學學子一起分列各處,引導分流觀禮民眾,與開封府的官吏、部分軍士一起維持秩序,使數萬人一起觀禮,不服管教者,直接驅除到斜對面嶽台大營中關押……用那些說話好聽的太學生們自己的話來說,這太學生與武學學生有點像是漢室郎官一般值錢了,倒也不賴。

當然了,其中部分太學生,還有給邸報寫稿子的任務在身,就不多言了。

然而,到了中午時分,所謂吉時已到,圍觀民眾雖然按照約定各自歸於各處區域中,卻始終有些躁動和不解……無他,他們還沒看到所謂的祭壇、牌位、香爐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