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新酒(第3/4頁)

“曲端無禮、荒悖,還是要彈劾的,但老夫身為禦史中丞,卻無須借他人之力!”李光一語而定。

眾人多頷首相對,卻無人回應了。

四月初八,浴佛節。

東京城內,十大寺廟中的九個都在大肆慶祝,並大面積上演《目連救母》,而與此同時,趙官家卻在景福宮看了一場新排演的《白蛇傳》。

而隨後數日,這個新的劇目很快在東京城內風行開來,卻又因為嚴重影響到了浴佛節的法事活動引來了和尚們的強烈不滿。

最後,和尚們在東京城少林寺分寺主持法河的帶領下聯名上書,請求朝廷停止這種汙蔑佛門的劇目……因為根據他們的考證,白蛇傳的故事明顯起源於唐時洛陽巨蟒事件,而在那場事件中,明明是巨蟒想要協助安祿山水漫洛陽,被高僧善無畏制服,卻不料以訛傳訛,弄成了少林寺高僧拆散人倫,白蛇水漫少林寺,最後法海高僧反遭報應遁入蟹腹的荒唐劇目。

對此,對宗教人士向來愛護的趙官家當即親自批復,少林寺為國為民,曾於朝廷困厄之時多有貢獻,決不許輕易汙蔑,只是他親自問了寫這劇目之人,說是故事大略乃是來自於五嶽觀的道士,所以即刻著五嶽觀道士出來與法河做出解釋。

隨即,五嶽觀觀主親自出面與法河解釋,先說此白蛇非唐時巨蟒,乃是黎山老母徒弟雲雲;又說劇中東京開藥店的許宣也有其人,乃是仁宗朝人士,金明池遇雨借傘這些事情,都是許宣的姐夫、開封府衙役頭領馬漢親自講給他師傅的……當然了,他那個去年才羽化登仙的師傅是活了一百歲的;最後還說,少林寺大德高僧降服蛇妖,又使許宣化緣建塔,鎮壓蛇妖,自然功德無量,本是好事,至於為何最後許宣兒子祭塔救母成功,法海高僧遁逃五千裏,只能狼狽逃入江南蟹腹苟延殘喘,卻是因為黎山老母法力無邊,她的徒弟白素貞因為許宣身死,一朝沒了牽掛,本就勝過少林寺高僧的緣故。

正所謂我佛法力無邊,法河當然不接受這個解釋!於是雙方你來我往,整日辯論,這個說我佛掌中三千世界,那個說道祖紫氣東來三萬裏,引來無數談資。

但是,法河和城中諸寺的和尚們知趣,只去尋五嶽觀的道士們算賬,卻不代表其他人知趣,而且一場劇目,無足輕重,和尚們也只是找存在感而已,本是場笑話,與之相比,一些朝廷方略便不可如此輕忽了……譬如說,浴佛節後,趙官家這幾日枯坐宮中,關於那日嶽台之事,卻是收到了不少奏疏。

而這些奏疏,大略分來,卻又能分成三類。

當先一類自然是李光等諫官所上,他們主要是諫言官家和彈劾曲端,無非是讓趙官家保持人君之態,少像嶽台那日那般失態,同時曲端惡意抹黑賢達……其中,範仲淹的後人小範統制、韓琦後人的梅花韓氏,也都紛紛上書,請求朝廷還自家祖上清譽……這倒也罷了。

但後兩類就有意思了。

一類以都省相公趙鼎、副相劉汲、兵部尚書胡世將、鴻臚寺卿翟汝文為代表,這群人各自上書,詳細闡述了西夏從五代十國時的崛起歷程,講述了河套地區‘蕃化’的過程與現狀,直言西夏立國並非僥幸,反而是想要僥幸圖謀西夏的話,只會損兵折將,使真正的北伐無端受挫。

另一類,則以樞密使張浚、樞密副使陳規、刑部尚書王庶、禦營騎軍都統曲端、副都統劉錡、副都統李世輔為首,上書可攻西夏以自肥,則禦營騎軍缺馬一事不攻自破。

這兩份意見、看法幾乎相反的奏疏,登時讓趙官家陷入疑難,以至於嘴角的水泡更嚴重。

須知道,坦誠而言,趙玖在被騎軍缺馬的事情逼到墻角以後,是動過先滅西夏這個念頭的,但是問題在於,按照眼下的情報來看,李乾順並不是個廢物,而西夏即便在婁室手下丟了三萬騎,卻依舊保有足夠戰力。

似乎並不是一個軟柿子。

於是乎,趙玖幹脆把兩撥人叫到了文德殿,當眾讓他們辯論,但這兩撥人在殿上的辯論跟城中佛道兩家的辯論一樣,很快陷入到了死循環。

事情是這樣的……趙鼎這幫人認為,國朝一百年都打不下西夏,那想這次急於求成也必然不成,而一旦不成就會使得大局受挫,得不償失;而張浚那些人認為,此一時彼一時,經過與金人作戰的磨礪,軍隊戰力根本不是之前一百年能比的,所以是有很大成功概率的,陳規尤其提出,以如今火藥包的密封性和威力,只要大軍壓到靈州城前,不用起砲,便能即刻破城。

然而,正所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就眼下來說,戰力這種虛浮的指標也沒法量化,除非親自去摸一次西夏,才能驗證雙方誰對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