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新酒(第2/4頁)

然而,鬧哄哄中,吏部尚書劉大中忽然想起一事,復又好奇出言:“浴佛節豈不是佛誕日?那敢問正經誕節(皇帝生日)是哪日?如今官家的誕節又取了什麽名字?”

原來,宋代規矩,皇帝生辰為誕節,而每個皇帝的誕節又都有單獨名字。

但有意思的是,此言一出,座中紛紛愕然,然後居然無一人知曉,卻又不得不去看向時常伴駕的中書舍人範宗尹。

然而,範宗尹想了一想,居然也是滿頭大汗,一時無言以對。

見此形狀,一直未曾開口的國子監祭酒陳公輔倒是脫口而出:“老夫倒是曉得此事……新誕節取名是天申節,應該是在五月廿一日……諸位之所以不知,是因為官家登基前後四次天申節,只過了一次,卻是建炎元年登基後不久正逢誕節的緣故,而諸位。便是範舍人,也是天申節後才趕到南京的,所以不知。倒是天聖節,也就是元祐太後生日間,四年間例常放假、賞賜都還是有的。”

清風樓上,因為補發了俸祿而手頭寬綽了許多的這些朝廷大員們一時沉默,皆不知如何相對,便是陳公輔至交、此間官職最大的禦史中丞李光也捏著胡子一時不語。

“適才你們說了半日,老夫只是不言,不是因為老夫覺得諸位說的不好、不對。”而沉默之中,陳公輔也繼續喟然相對。“恰恰相反,我一東南人,素來曉得北伐確實勞民傷財,也確實知道北伐會有種種艱難,更曉得官家確實任性,對武官也確實偏袒,但那又如何呢?總越不過一個以身作則的。都說如今朝廷重武輕文,我也覺得如此,把八成錢糧都砸給禦營,當然不對!但如今你我都補了俸祿,在清風樓上喝酒,官家尚在後宮魚塘梗上啃羊頭,哪來的臉彈劾此類事端?”

眾人情知陳公輔是李光至交,又是國子監祭酒,而且資歷深厚,也不敢輕易反駁,只好去看李光與劉大中。

“老夫再說一句。”就在李光欲言又止之際,陳公輔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方才冷冷相對自己老友。“諸位莫非以為幾位宰執都是廢物嗎?便是張浚、陳規一意奉承官家,趙元鎮(趙鼎)、劉直夫(劉汲)兩位都省正經宰執可有半分德行、政務上的不妥?而今日馬政、西夏之論,他們為何不當面駁斥?以我看,其中固然有官家怒氣勃發,一時避其鋒芒之意,但曲端那廝‘官家如今不吃幾萬頭羊’卻也一發中的,使趙相公劉相公他們沒法說!”

李光、劉大中以下,許多人都感慨以對。

“範舍人。”陳公輔復又看向範宗尹。

“陳祭酒。”範宗尹趕緊拱手相對。

“你是朝廷出了名的年輕俊彥,長得白白胖胖,面無瑕疵,每日出門都要抹粉塗面,每次入宮上朝,都要私下拿袖中銅鏡照上數遍,大家都喊你三照舍人……”

範宗尹尷尬不已。

“而且,你跟我一般,從建炎元年便隨行在活動,自南陽開始,更算是天子近臣……那我今日有一言問你,官家也是出了名的容貌端莊,在打扮上面可有你三分辛苦?而你又敢不敢上個奏疏,彈劾官家愛慕虛榮,鋪張浪費呢?”

範宗尹愈發無言。

而陳公輔一語既罷,卻已經幹脆離席起身,然後拱手相對,驚得滿座一起起身。

陳公輔也從容長身而對:“今日座中,至少一半人都是老夫故友至交,咱們本該言談甚歡,便是日後,來喝新酒嘗新杏,老夫也絕無理由推辭……但老夫也有一肺腑之言說與諸位。”

其余人面面相覷,多已失措。

“自靖康以來,老夫隨駕四載,從淮上倉皇,到南陽強立,再到舊都興復,親眼見國家成中興之氣象,心中早有成見,那就是國家非今上不能安!”陳公輔繼續昂然言道。“而今上以天下九州萬全為本,以兩河為念,執意北伐,我等雖有些雜念,卻知道這種大事上若不能改變官家心意,便該各安其職,做些實事……也勸諸位能就事論事,若官家有不妥,武臣有跋扈,該進諫進諫,該彈劾彈劾,卻不要妄圖動搖全局,更不要用什麽鬼蜮手段,挑起黨爭!否則,既是誤國誤民,亦是自尋死路!”

言罷,陳公輔直接轉身而去,倒是剩下許多人一時失色。

隔了許久,李光方才苦笑嘆氣:“這陳國佐(陳公輔)字,還是這般肆意……倒顯得我們都是出於私心一般。”

劉大中也搖頭不止:“其實他這話說了半日,不還是官家一意孤行,扯不住的意思嗎?”

“天子!天子!”復有人感嘆搖頭。“怪不得昨日官家一怒,無人敢言……”

“那還要不要推王部堂與胡銓一起彈劾曲端?”又有人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