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共情(第4/4頁)

不過,這個猜測只能說是歪打正著,趙官家的確是生疑了,但卻不是出於某種臣子們不好開口的疑心,而是說他堅決不相信嶽飛一個冬天加一個夏天都搞不掂這個事情,還以為嶽飛遇到什麽軍事以外的麻煩了呢。

所以才將張浚放了出來。

“鵬舉,些許蟊賊不知所雲的言語,不必掛在心上。”猶豫了許久,張浚終於還是開口相勸。

嶽飛聞言,許久方才重重嘆氣:“末將如何不知道楊幺只是見識淺短,但殄滅金人何其路遙任重,若天下人人人皆見識淺短,卻又不免讓人有幾分感嘆。”

張浚連連點頭,也有些感慨,卻又勉力振奮:“話雖如此,可咱們的事業,乃是千秋萬代的功業,何必在乎這些?”

“非止這般。”嶽飛依然立在那裏搖頭。“不瞞樞相,若楊幺是個作惡無忌的逆賊,我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只是他這人終究還是有三分底氣的……樞相,今日我說句不好聽的,不管朝廷怎麽講,但依著本地百姓的心思,說不得千百年雨打風吹之後,這洞庭湖上還真就能有他楊幺的一尊神位,而我嶽飛在此地,說不得也只是一個流傳千百年的殘民之賊。”

張浚張口欲言,卻只是苦笑。

場面話總是能說的,譬如大宋千秋萬代,這些人反覆不起來,但那只是場面話,有些事情,就是這麽現實。

只說這洞庭湖的淫祀,秦漢唐宋許多年,但凡是個認真做事的,哪個沒處置過?但哪個真就了斷了嗎?而如今鐘相窩窩囊囊成這樣,哪天老百姓再次遭災了、急了,說不得就要把寧死不屈的楊幺給擡出來,當成一個新大聖的。

至於嶽鵬舉,除非他能有關雲長一般的本事,隔著千把年都還有太上道君皇帝為他不停加封,否則只說這洞庭湖中的名聲,還真未必就有楊幺體面些。

說白了,大江東去,區區凡胎肉體,想要做下流傳千百年的功業……又何其難呢?

“鵬舉。”

心中百轉,一時春日竟有感時悲秋之態,但張浚還是速速開口了。“不管如何,你春後避過春耕之舉,我這裏有三句話與你……”

“相公請言。”嶽飛也勉力一振。

“一則,我為當朝樞密使、此番督戰天使,確系覺得你此番處置絕無差錯,所謂有功無過。”

“謝過相公。”

“二則,我知道你的難處,這件事我絕不會多言,只是說你需要調教黃佐,一直捱到今日,被我逼著出兵,猶然險之又險……這件事你要配合,不要推辭,因為此事一旦議論開來,即便只是討論,也會生出軒然大波,甚至再起文武之爭,便是官家與中樞維護了你,也免不了上下紛爭不清。”

“飛本有此意。”嶽飛一聲輕嘆。

“三則,不管如何,一定要信的過官家,我知道你與官家相處並不長久,心中或許有些忐忑,但官家委實信重你不下延安郡王……而此番回去,我身負其責,一定是要私下與官家匯報清楚的,不過請鵬舉放心,但有我在,必然會將你的苦心與官家分說清楚。而且說到底,官家著實比你想得更神武英明一些。”

嶽飛還能說什麽,只能重重頷首。

二月間,洞庭湖草長鶯飛,繼而春雨不斷,張浚最終還是將掃尾事宜托付給了嶽飛,然後匆匆北返,以圖與官家稍作分說,而行至江陵府,自然也免不了要停下來與湖北經略使馬伸稍作交流與解釋……馬伸聽完張浚言語,只說叛亂平定便好,卻並未對嶽飛按兵不動的解釋稍作評價。

不過,也就是在江陵府,張浚拿到了最新的邸報——注意到了神武英明趙官家的最新相關動向。

約定一月之內,驗證氣壓存在的宣德樓‘實踐之舉’因為器材不精,被迫延期了,而神武英明的趙官家無奈親自擺宴,與胡安國等人說項,勸他們再給口出狂言呂本中半月時間,以作精煉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