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共情(第2/4頁)

這才是鐘相造反的一個根本緣故。

然後,才是這個社團生意破產,不得不反的套路。

當然了,說到底,也算是這廝倒黴……畢竟,靖康後那場面,任誰不覺得這大宋要完?有野心的人多了去了,越了紅線的一大堆,那敢問人家大聖爺爺想當個楚王又有什麽不可呢?

但是,這不是大宋一口氣續上來,又活蹦亂跳了嗎?這就顯得尷尬了。

“哎……”

張浚一瞬間便想清楚事情內外根本,心中只覺得此人可笑,唯獨他還要用此人招降湖南幾十處據點,便幹脆一聲嘆氣,繼而好言安慰。“你這話倒也有道理,只能說大勢如此,誰也沒辦法的。須知道,官家在東京曾與大相國寺的和尚們坐禪,就說這大勢中的一粒塵埃,落到個人身上,便是一座大山,只是你倒黴罷了。”

這話真有禪理,殺了不知道多少個和尚的大聖爺爺聞言如遭棒喝,也是傷心到了骨子裏,一時痛哭流涕不停。

不過,大聖爺爺哭的更加傷心起來,樞相張德遠卻反而懶得理會了,因為他此時的注意力已經被畢進帶來的另一人給吸引住了——一名被扒了甲胄身上繩索勒入皮肉的軒昂漢子,雙腿根本無力,只是被人拖著往小坡上過來,卻依舊昂首顧盼,然後兀自咬牙切齒,怒目周邊降將,而其人目視所及,除黃佐大約是覺得之前澧州人受了委屈,絲毫不懼外,後來降服之人幾乎無人敢與之對視。

毫無疑問,此人便是之前準備劫持鐘相兒子逃走的楊幺了,也是洞庭湖叛軍真正的軍事領袖。

而楊幺四下睥睨,待看到被扒了衣服的鐘相只在那裏哭哭啼啼時,卻是再難忍耐,幾乎是雙目充血,聲嘶力竭:

“鐘相!死便死了!你哭個甚?!”

言語中,楊幺已然不再稱呼對方為王爺,或者大聖爺爺了,偏偏一路被拖拽過來又只對這一人出聲……可見其人對鐘相半是死心,卻又半是憤恨不甘。

這是當然的。

須知道,爺爺在這年頭其實是父親的意思,鐘相在洞庭湖通過社團賣保險,而保險毫無疑問是一項偉大的事業,所以,所有入他們家社團的,幾十萬口子都喊他叫爺爺,再加上特定的宗教色彩,又加了大聖二字,那各種意義上這個大聖爺爺就相當於後世西西裏島上的教父了。

只不過全西西裏島的黑手黨社團加一起都未必有人家洞庭湖這一個社團大,更沒有這種躍上歷史舞台的能力而已。

閑話少說,回到眼前,且不提大聖爺爺早已經沒了心氣,聞言只是遮面哭泣不停,性格跳脫的張浚卻是心中微動……他經過之前嶽飛的介紹,早就知道這楊幺才是叛軍真正的首領,是個有本事的,甚至還讀過幾年蒙學,再加上朝廷早有定論,從鐘相以下,層層區分,那這個楊幺未必不能用……換句話說,張浚沒由來的起了愛才之心。

“楊幺,你願降嗎?”一念至此,張樞相也不客氣,直接脫口而出,原本虛應故事的言語也多了幾分真心。

楊幺當然也早料到有此一問,卻是不等兩側士卒將他放下便梗著脖子對著端坐正中的張浚破口大罵:“嶽賊!你們這些朝廷走狗,先使官吏奪了俺們衣食,又帶一群河北狗殺了俺們洞庭湖兄弟,如何還敢來招降?!你以為俺也是那般沒骨頭的人嗎?”

這番言語,除了將張浚誤認為嶽飛外,倒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便是嶽飛部中的‘河北狗’,經歷了那麽多事,也對一個將死之人的辱罵沒什麽感覺了。

而張浚也同樣沒有生氣,只是嗤笑以對:“楊幺,你這話好沒道理,北面在打仗,那是國戰,事關國家生死,何止是荊襄加了田賦?東南也加了商稅,巴蜀更是預支了一整年財稅田賦……你曉得嗎?便是我都一度捐出了家產……所行所舉,都是為了保住中原、關中,然後收復河東、河北,這就好像一家子遇到困難,全家一起節衣縮食罷了……”

“狗屁!”楊麽被扔在地上,癱著下肢只有胳膊肘子撐著身子在那裏繼續破口大罵。“誰與你們是一家子?!俺們自是荊襄人,你們嶽家軍自是河北人,俺們自是吃不上飯的漁民、種田戶,你們自是達官貴人與良家子!保住中原關俺們什麽事?河北河東又關俺們什麽事?無憑無故的便要俺們將辛苦一年得來的口糧拿出來給你們揮霍?!便是你們河北人求俺們幫忙也該有個求人的樣子,如何這般不顧俺們生死?!”

張浚一聲嘆氣,只是看了一眼嶽飛便懶得辯解了,只是為嶽鵬舉有些不值而已。

而楊幺哪裏知道這些,只是兀自喝罵:“況且,你們這些貴人都是何等德性,只當俺們是呆頭鵝嗎?俺們賠上命湊上去的錢糧,還不夠你們在皇宮裏喝一頓酒的,又有多少真用在了兵上,真以為俺們沒見過當官的形狀嗎……你說你捐了家資,那是因為你曉得打贏了仗,你這種當元帥的能十倍搜刮回來,可俺們呢?河北回來與俺們可有半個錢的好處?”